“呵呵，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昨天拖着鼻涕的二皇子见着我开口就喊‘仙女姐姐’，原来是尽得你的真传。”若水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腮帮子。“我就不留在这儿让你看冷脸了，我去睡一会儿，你吃饱喝足后自行走人，我就不起来恭送了。”吹箫吹了一上午，腮帮子都酸麻了。
崇嘉丢下手里的煎饼，闪到若水身前，拦住她的去路问道：“我还想今晚睡在这儿，这是在跟我下逐客令啊，你就这么不欢迎我？”
若水右手拍了拍崇嘉的肩膀，浅笑着说：“我哪敢留你啊。你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在我这儿只能做比丘○1，姐姐们的宫苑才是你的温柔乡。你真是贪心不足，有如花美眷投怀送抱，还企图登天摘那遥远而冰冷的月亮，就不怕寒气入侵、粉身碎骨吗？”
崇嘉双手抓住若水的右手，眼睛血红血红的像要杀人一般，扯着嗓子问道：“你自比冷月吗？你都进宫为妃了，为什么还要执著于守孝三年？我去临幸别人，你就不吃醋？你的不在乎是否意味着你讨厌我？”
若水娇笑地看着崇嘉失态的表现，慢悠悠地说：“你随口说出的‘留’，害我失去了自由、得和别的女人分一个男人，你认为我能喜欢上你吗？既不了解你，又不喜欢你，我还能强颜欢笑地伺候你的话，就和娼妓没什么区别了。”
崇嘉缓缓松开若水的右手，愣了好一会儿，低声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我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呢？”
若水“噗”的一声笑了，眼中满含嘲讽地说：“帝王是没有资格谈爱情的，你犯了身为君主的大忌。我在大街上随随便便溜达一圈，围着我转的男人都问我这句话，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我早定亲、嫁人了，也不会成为大伯献给你的礼物啦。对于这个问题，我一贯的回答就是——咱们先做哥儿们吧。”
“哥儿们？你和多少人是哥儿们？守孝三年只是你的缓兵之计，如果三年后你仍然不喜欢我，又怎么说？”崇嘉拉着若水的胳膊，急迫地问道。
若水抽出胳膊，摇了摇头。“既然我称他们为哥儿们，就说明我没有对他们动心，你又何必在意他们呢。我有了德妃这个身份，注定这辈子得生活在皇宫里了，你有的是时间让我喜欢上你啊。”死皇帝，我永远不会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是枉费心机，打动不了我。
“好，我先从你的哥儿们做起！走，我陪你一起睡！”崇嘉说着就要把若水推进卧房。
“对不住了，做我的哥儿们，就得遵守两条规矩，即便你是皇帝也不能破例。规矩就是，不能对我动手动脚，凡事得听我的。我刚才下了逐客令，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若水轻蔑地笑了，丢下崇嘉，进了卧房，“嘭”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房门就这么当着崇嘉的面，“嘭”的关上，只差半寸就撞断他的鼻梁。他无奈地走出屋子，俯视着恭送他的宫女太监们，心里自嘲道：“在她面前，我算是什么皇帝啊？”
若水从被子里摸出一颗鸡卵大小、内嵌银麒麟花纹的夜明珠[1]，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把他打发走了，否则不但昨夜的辛苦白费了、还会被所有人指着后脊梁骂成小偷。他这样频繁地往我这儿跑，我再也不敢在皇宫里偷东西了。
死皇帝，你竟然喜欢上我了，唉，我最会折磨喜欢我的人了，你没有好日子过了。
已是夜半，京城唯一的一家十二个时辰都开门做生意的酒楼——忘忧楼，成为失意买醉之人的聚集地，生意兴隆、热闹非凡。
一个像小白花一样娟秀可人的姑娘抱着琵琶站在台前，笑吟吟地捧着竹箩接受客人的赏钱。掌柜慈爱地笑了，“香儿○2，你白天刺绣、夜里卖艺，小小年纪活得太苦了。”
“可以凭技艺赚钱总比卖身或行乞要好，我一点都不觉着苦。”香儿挺直脊梁骨，嘴角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半年前，她抛弃了做人的尊严，头插草标卖身葬父，忘忧楼的主人借钱给她渡过难关，并为她提供免费食宿，让她渐渐树立起自力更生的信念。
掌柜摇晃着脑袋叹道：“现在你不但声音像她，说话的神态也越来越像了，好在没学会她的痞气、油气。”
“客官，就您一位啊？”店小二低头把手上沾着的酒水蹭在衣服上，瞟了眼身前客官的黑布鞋，随口问道。
“端木公子说在这儿等我，麻烦你引一下。”程如林向里面望了望，瞧着歪歪倒倒的一片人，嗅着各种酒香、菜香，浑身不自在。这端木宏在搞什么名堂？若水信誓旦旦地说会保住清白身子，他还是心灰意冷地到这种地方买醉了？
“啊——你是端木大人的朋友啊，他在靠窗的老位子，这边请，这边请啊！”店小二的态度变得极为热情，引程如林上楼的时候，还特地俯下身子帮他掸去鞋面上的灰尘。
出乎程如林的意料之外，在见识到形形色色的醉汉之后，他见到的端木宏是神志清醒状态。“你的仆人来通知我的时候，我都睡下了。你让我来陪你喝闷酒？我没什么酒量啊。”
端木宏面朝窗外，神色紧张地说：“要不是怕若水骂我，我才懒得请你来呢。你就坐在这儿和我一起等她出现。”自从见识过两军对阵，被他欺负的只会哭鼻子告状的小丫头就变成了脾气火爆的“女魔星”。
相较于封闭清静的雅间，若水更喜欢这个闹中取静的位子，它可以让她既欣赏到窗外景物又能听到市井消息，别人却无法轻易看见她，再加上有面屏风遮挡，这里俨然是一个隐密的小天地。
“你说什么？若水要来这儿？她能溜出皇宫？”程如林瞪着眼睛吼道。
端木宏一把扯住程如林的衣襟，压低了声音教训道：“你想把若水害死，就再大点声啊。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一惊一炸的，定这计划时不想把你算上，是若水说你离家出走、寂寞无聊，三番四次嘱咐我得带着你玩儿。”说毕，他松开右手，坐下来继续望着窗外。
程如林揉着胸口，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若水今夜会来这儿？”
“若水进宫前说她会用两天时间摸清皇宫的地形，今夜想尽办法溜出宫。既然她能从你爹的铁桶阵逃出来，我想皇宫也困不住她吧。哦，你爹现在是太傅、安国公了，你大哥升任丞相，我估计他俩的升迁和把若水送进宫有关。”端木宏为程如林倒了一杯酒，余光关注着街上的动静。
“你的意思是若水把圣上伺候好了，他为了感谢我爹、我大哥，就升官封爵了？”程如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若水还是成为皇帝的人了……
“我可没这么说啊。我跟你一样不希望若水……算了，她今夜能平安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再问明白吧。万一直到天亮她都没来，你就陪我一起借酒浇愁吧。”端木宏说着说着，脑子里就出现了若水和皇帝相拥的画面，嘴里直发苦。
“唉，窗外黑漆漆的，你们在看什么啊？”若水甜美的嗓音飘进程如林、端木宏的耳朵里，二人心中激动万分，扭过头打量着身着黑色衣裙的若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瞧你们的样子啊，就这么想我啊。”若水伸出双手在二人脸上捏了一把，乐呵呵地坐在他们之间正对窗户的位子。
端木宏抓住了若水正要拿茶杯的左手，急切地问道：“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程如林握住若水准备拎茶壶的右手，声音发颤地问道：“你怎么溜出来的？”
若水甩开他们的手，吼道：“我喝口水再回答你们，还行啊？”
“好，现在回答你们的问题。”若水双手撑在大腿上，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为娘守孝三娘，皇帝不能碰我。他是一心想做我的好哥儿们，得到我的欢心，让我自觉自愿地伺候他，所以他还算听话，你们就放心。如果还想做哥儿们，就不要问我溜出来的方法。”
端木宏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这样打发圣上也不是长久之计，既然你都溜出来了，就别回去了。我明儿就辞官，护送你去投奔姨丈。”
程如林点了点头，“反正我也没事儿做，我也护送你。”
若水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安慰道：“等我爹回来，我就正大光明地离开皇宫。还剩半年时光，很快就熬过去了。这样吧，五天后咱们在这儿再聚一次，你们就不会这么担心我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端木宏伸出右手小拇指和若水拉钩，很幼稚，不过，他们从小就这样订立誓约，习惯使然。
程如林失神地望着若水和端木宏有说有笑，心里不禁一酸。他是家里的嫡长子，生下来就有个官职在身，他能让若水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日逐没有同宗不婚的规定，但民间极少有堂兄妹婚配的情况发生，因为夫妻俩的血缘过于亲近，生下来的孩子可能会有缺陷。
“你又在自怨自艾了！”若水一巴掌拍在程如林背上，笑嘻嘻地说，“两个月后你就要参加恩科了，我爹书房里的书你随便看，你要靠自己的实力闯出一片天，千万别指望大伯他们。就算有人弄虚捣鬼害得你名落孙山了，等我爹回来，我也会让他帮你找份正经事儿做的，谁让咱们都姓程呢。”
“若水，有你的鼓励，我一定会金榜题名。”程如林心里漾起了浓厚的自信心与幸福感。
〈○1比丘：即和尚，比丘尼指尼姑。[1]这颗内嵌麒麟的夜明珠在《荣威镖局》第四十五章出现过，它为何会进入皇宫的宝库呢？参看《荣威镖局》第四十章开头，答案呼之欲出——礼尚往来，它是皇帝寿辰、喜添皇子公主收到的贺礼。此时《荣威镖局》的男主跳出来爆料：皇帝有啥了不起，只配接受我家影儿不要的东西。○2香儿：本章中跑龙套，就是楔子中的香美人，细心的你发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