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娘亲卧病在床,将军府上下事无巨细,若水轻轻松松扛下,眼一瞟、嘴一张,多的是傻乎乎的能干人争先恐后地供其差遣,没有让爹爹操过半点心。
她处事手腕漂亮得近乎邪恶,是府内老少的宝也是他们的最怕。这会儿他们欢欢喜喜地领到了被围困将军府的“压惊银”,说不准啥时触犯她制定的将军府家规,就会苦着脸直摇头地领取轻飘飘的月饷。
若水拉着程如林的胳膊,进了将军府,边走边说:“也就你能在那个家住下去。府里空房间多的是,你随便选一间吧。你也别回去拿衣裳了,我有孝在身,亮色的男装都穿不了,你身上没有几两肉、比我高得有限,让婆子们改一下腰身,就应该穿的合身了。”
进了屋,没有下人在场,程如林双手抓着若水的肩膀,急吼吼地问道:“你都逃出去了,回来做什么?你进了皇宫,就一辈子别想出来了。”
若水伸出右手食指,在程如林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嗤笑着说:“你们相府的铁桶阵都困不住我,想出皇宫也不会有多难吧。我玩过那么多地方,也该去皇宫玩一圈儿了。”
程如林两手攥住若水的右手,大声教训道:“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啊。你进宫是去伺候皇帝,他今天已经忍不住对你搂搂抱抱了,到时候……你是不是还不明白所谓的‘伺候’是什么意思啊。那可不是端茶递水,是……是同床共枕。”
“如林哥,你把我当傻丫头啊。不瞒你说,我女扮男装去青楼转悠过几回[1],哪能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儿啊。你别替我操心啦,你见过哪个男人在我身上占到便宜了吗?换了别人这样攥着我的手,我会把他踹死。看你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就不打你了,快松手啊。”
程如林丢开若水的手,红着脸说:“万一、万一皇帝来硬的,你怎么办啊?”
“小姐、小姐,表少爷来了。”丫鬟在屋外喊道。平时表少爷来拜访,都带好多吃的玩的来哄小姐开心,今儿怎么晃两个膀子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端木宏瞧着若水身边的程如林,红着眼地问道。在相府门口,他假装回家去了,实际上绕了一圈,又很不放心地来找若水了。
若水踮着脚、凑到程如林耳边,指了指端木宏,低声说道:“以前他就经常来硬的,你也看到我都是怎样降服他了。”她想起小时候的事就好笑,表哥一见到她就追杀,不,是“追吻”她,最讨厌的是,他还总爱抓些奇怪的虫子吓她,把她弄哭后又要卯足劲哄她别哭。
程如林想着端木宏跪在地上,若水毫不留情地踹的那一脚,觉着后背也是一阵疼。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可是你不能这样对皇帝啊。他是你表哥,自然会让着你,皇帝生气了,就会把你杀了。”
若水冷笑了一声,拍了拍端木宏的肩膀说:“他不敢杀我,他还惦记着我爹手里的三十万精兵呢。我死在宫里,你会求姨丈帮我报仇吗?”
“还用我去求啊,我娘最喜欢你了,她嘴皮子一动,我爹就抄家伙、杀进皇宫。”端木宏挥着拳头说道。
“你听到了吧,皇帝有胆子碰我吗?呵呵,他只有被我欺负的份儿了。今天他在我身上揩油,我先忍了,不然他怕了我、就不给我机会进宫玩了。”若水左手挽着程如林、右手挽着端木宏,高呼道:“去看看我收留的乞丐们。”
“我可没银子施舍给他们。”程如林很羞愧地摸了摸后脑勺。
“像她那种施舍的法子,我身上的银子也不够啊。”端木宏对着程如林叹了一口气。
“我哪会让我的好哥儿们破财呢。”若水摸着袖里的九龙玉佩,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走了。这东西应该能当不少银子吧,好歹是从皇帝身上偷来的宝贝啊。他搂她的肩膀,她就让他为穷人做点善事吧。
进了宫门,崇嘉摇着扇子在前面走着,手持长剑的钟琪、怀抱桃酥盒子的小金子,默默地跟在后面。
“听你话中的意思,程若水曾跟着程将军上战场?呵呵,难怪她是胆大包天啊。他都是怎样折磨你的?”
钟琪脑海里又冒出了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不点儿。在前线吃不好、睡不好,风吹日晒,她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能熬下来就不错了,还能乐在其中,真不是凡人啊。
“那是五年前的事儿了。臣就说了她一句‘都上战场了,还那么爱干净,真像个娘们儿’,就把她得罪了,见我一次,踹我一次。她去帮厨的时候,特地做了两个黄沙馅的包子,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手脚,正巧分到我手上了。我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鞠躬赔罪,她就停止欺负我了,还跟我称兄道弟的。”
“她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还手啊?”
钟琪长叹一口气,解释道:“哪敢还手啊。她在程将军身边伺候,程将军那么喜欢她,谁敢打她啊。也有人傻乎乎地拽着她找程将军评理,还没说她的罪状呢,她就在程将军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程将军先入为主地以为她受委屈了,吹胡子瞪眼、抄起军棍要打人。所有人跪下来求她不要哭了,她就一抹眼泪,笑得像朵花似的。”
“程将军拿她当宝贝,朕也得处处让着她了。”
“她在程将军面前就会做出乖巧顺从的模样,程将军背过身去,她就换了一个人似的。她的心眼儿不坏,只是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摆架子、小瞧了她。陛下若想和她好好相处,臣以为恐怕就得先免了她磕头接驾的礼仪。”
“你挺了解德妃吗,还有什么想提点朕啊?”
“臣不敢。”钟琪吓了一跳,低着头不吭声了。程若水是陛下的人,陛下应该最了解她才对啊。
小金子觉着气氛不大对,学淑妃的招数——转移话题。“万岁爷要不要尝尝德妃娘娘送您的桃酥?”他打开盒子,叫了一声:“都碎了。”
崇嘉转过头,瞧了一眼粉碎的桃酥,轻描淡写一般说道:“碎了也能吃啊,好歹是她的一片心意。”今天她对他笑了……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传说中的洛神、嫦娥,也比不上她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封程氏若水正一品德妃,赐住平澜宫,宫女、太监各十二名,珠宝首饰两箱,丝帛绸缎百匹,黄金白银各千两。钦此,谢恩。”
若水跪下听旨,嘴角嘲弄地扬起。圣旨,她的未来岂是这张黄澄澄的布所能决定的?
“奴婢佟果儿,拜见皇后娘娘、德妃娘娘。”一个身穿淡黄薄纱上衣、散花翠绿百褶裙,梳着双丫髻的女孩,领着数十个宫女、太监在平澜宫前迎接若水。
皇后瞧都没瞧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拉着若水的手,很不放心地叮嘱道:“本宫在那么多人面前把玉如意亲手交到你的手上了,你可别像以前一样没规矩、惹是生非了。”
“皇后姐姐,求您别再说了,好歹在他们跟前给我留点颜面。您先回去吧,我可不想害您误了饭点。”若水把玉如意往地上一搁,摞起袖子、把皇后往轿子里推。
“按规矩皇上今晚会来你这儿,最近他转了脾气,你千万别惹恼了他啊。”皇后临上轿前,还是忍不住要提醒若水几句。
“知道了,我把他当佛祖一样敬着,百依百顺,这总行了吧。”若水冲皇后摆了摆手,长吁一口气,心里骂着:“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看着皇后的八抬大轿走远了,若水转过身,伸手拉起果儿,轻声说道:“别跪了,她走远了。麻烦你们把那些箱子抬进来,全都跟着我进屋,把门窗关上,咱们说悄悄话。”
果儿睁大眼睛望着拐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的德妃娘娘,差点吓晕过去。在宫里这么些年,什么主子都见识过了,就没见过这种和奴才拉拉扯扯、没大没小的。尚宫姑姑说她脾气大,敢和丞相顶嘴,还以为会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子呢。
若水坐在青花瓷墩上,望着眼前数十个躬身、垂手的太监、宫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都站着,我得仰着头和你们说话,你们跪着,我就得低下头,你们成心想让我脖子疼啊。你们搬椅子也好,搬石墩也罢,我喝完这杯茶,就要看到你们都坐在我眼前。”
果儿惊得身子一抖,手里准备捧给若水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她吓得跪在地上,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伸出双手连声叫道。
“你们都去搬凳子啊。”若水站起身,向其他人摆了摆手,再次吩咐道。她一把扯起跪在跟前的果儿,把她往旁边的瓷墩上一按,指着鼻子教训道:“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把你的手打肿了,你还怎么吃饭,难不成你指望我派个人喂你。”
她掏出手绢擦了果儿脸上的眼泪,抚摸着那惨白的脸蛋,得意洋洋地说:“动不动就哭,这样眼泪就不值钱了。你就认我做师父吧,以后在我身边学着哭才讨人喜欢。”
“谨遵娘娘教诲。”果儿咧着嘴像桃花一样笑了。这个娘娘太特别了,能一直伺候她就好了。
“唉,没外人的时候,千万别叫我娘娘、德妃什么的,我可听不惯。你们都叫我小姐吧。”若水捏了捏果儿粉嫩的脸蛋,心里一阵欢喜。这才像个人样啊。只要我在这宫里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吃苦遭罪。
〈[1]咱们女主没事跑青楼做什么呢?先卖一个关子,以后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