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宏回头向程若水小声提醒道：“今儿陛下没穿龙袍。快跟着我一起磕头。”刚才陛下就站在她的面前，她长这么大的眼睛怎么没瞧见。
若水瞟了崇嘉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来，懒洋洋地说：“我眼大无光，看人不看脸，没记着皇上长什么模样，给皇上磕头赔罪了。”谁让他喜欢大家对着他磕头，她见他一次，气他一次，全当是他的报应。
“平身。既然朕的德妃回来了，你们也不用跪着了。”崇嘉看着小金子把歪歪倒倒的程伯涛、程如风扶起来，心里总算好受些了。
若水耷拉着小脑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满目含情地瞄着皇上，娇声娇气地说：“皇上口中的德妃指的是我吗？”刚才口气太强硬，得换个腔调逗逗他，一软一硬之间巧妙变化才更有趣啊。
“对啊，朕封你做德妃。”崇嘉的眼里有丝惊讶闪过。她是怎么了？以前瞧他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现在却透着诱人的缠绵，看得他骨头发痒。一个“德妃”就把她乐成这样？他准备好的甜言蜜语用不着了？
“礼尚往来，皇上封我做德妃，我就送皇上一盒桃酥做谢礼了。”若水从地上捡起一个红色纸盒捧到皇上面前，嗓音又嗲又甜，小脸上有着说不尽的喜悦。表哥冒冒失失的，给他这一扔，桃酥肯定都碎了，与其拿去喂狗，不如送给色鬼皇帝做个顺水人情。
小金子正要上前接过纸盒，却瞧见主子伸出双手慢悠悠地从程小姐手里拿过纸盒、抱在怀里，眼神迷离、好像眸中有春水荡漾。她肌肤的触感比他想象中更柔细滑嫩，这是此时崇嘉脑中残存的唯一意识。
若水对着皇上粲然一笑，转过身、脸就冷了下来。死皇帝，大色鬼，接盒子的时候还摸她的手，活得不耐烦了啊？
若水把端木宏拉到程伯涛面前，指着相府大门的方向，说道：“大伯，你说过我住在这儿一切的花费都有您来负担。我和表哥出去转了一圈，买了一些吃的、用的，您帮我把账都结了吧，那些人在相府外面等着我还钱呢。”
程伯涛强打精神、有气无力地说：“只要你回来就好，甭管多少银子，老夫都愿意出。”你一个小丫头能用多少钱啊，这端木宏出门不带银子啊，像穷人一样赊账，真是把端木将军的脸面丢尽了。
若水对着端木宏挤了挤眼睛，竖着大拇指，夸耀道：“你瞧吧，我就说大伯比姨丈更疼我。这么多亲戚里面，大伯最喜欢我了。”
端木宏咽了一下口水，吞吞吐吐地说：“丞相大人先……沉住气，这数目有些吓人，是2580两银子。您千万别怪我啊，我拦过她了，她不听啊。”
“两千五……天杀的，这么多钱都够在京城买个宅院了，你怎么能用这么多的？你都买了什么了？就是地上这些东西？”程如风跳着脚问道。[1]
“地上的东西哪能值这么多钱啊。我拉着表哥夜游京城。我看到几个乞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时心软就让他们跟着我们去吃夜宵。等他们吃饱喝足了，都已经天亮了，我见他们衣衫褴褛、没铺没盖，就领着他们去买衣裳、被褥。最后想着他们没片瓦遮头，我就一咬牙一跺脚，给他们买了一个四合院。”
“四合院？四合院也用不了两三千两白银啊。”程伯涛气得嘴角直抽抽。
端木宏苦着脸答道：“她口中的几个乞丐实际上是一百多个流民。她在忘忧楼请他们吃饭、喝酒，还尽点好的、贵的菜肴。衣裳、被褥都是缎子的，每人四季衣裳各两套、被褥三床。那大杂院比丞相府更靠近皇宫，连桌椅碗筷、竹席蚊帐，她也一并买齐了。”
“就你们两个年轻人，人家怎么答应赊账的？”程如风抚着父亲的后背，追问道。
“这……”若水吐了吐舌头，一把扯下端木宏腰间的金牌，递到大伯手里。“亮出这块牌子，他们就愿意先记账了。”
“老夫天天挂在身上的东西，你怎么得来的？”程伯涛拿着先帝御赐的金牌，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
“您收得不小心，我在地上捡到的。”若水两手一摊，很轻松地答道。
其实，那是昨天她搂着他的胳膊一起出皇宫的时候，趁他不注意，顺手牵羊得来的。相较于他贪污受贿得来的银两，那些账单只是九牛之一毛，至于气成这样吗？她在帮他积德行善，他应该感谢她。
程伯涛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喘着大气吩咐程如风道：“你去账房支银子。”
他转过头，满脸绝望地瞧着皇帝，声如游丝一般说道：“陛下，老臣体力不支，得去歇着了，请恕老臣怠慢之罪。”
崇嘉看着若水敲诈程伯涛的这一幕，恨不得欢呼拍手。“丞相去歇着吧，朕也该告辞了。”他点了点头，示意程伯涛可以退下了。
他走到程若水面前，轻声说道：“十天之后，朕派人来这儿接爱妃。”看她这样子是决不会寻死的，他就可以放心了。她接受“德妃”这个封号了，应该是愿意进宫了吧。
若水撇了撇嘴，指着一片狼藉的卧房，咯咯一笑，说：“屋子被他们弄乱了，我得回自己家住了，陛下要接我进宫，就去将军府吧。”没想到他们真傻呼呼地撞门了，唉，她现在不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崇嘉才迈一步，就被若水叫住了。“喔——皇上等我一下，我收拾好东西，跟着皇上一起出相府，不然那些家丁会拦着我的去路。”若水说着话儿就奔进了卧房。还是大摇大摆地跟着皇上出去比较气派。
“你挺有本事的，能从相府里把朕的德妃抢出去。”崇嘉停在端木宏面前，面目不善地说。
端木宏低着头解释道：“臣没本事做这事儿，臣在相府门口徘徊，与若水——不，德妃娘娘迎面碰上的。臣所言属实，决不敢欺骗陛下，陛下可以去问德妃娘娘。臣一路上都在问她怎么逃出去的，臣问一次，她踹臣一脚，就是不愿意说半个字。臣总不能跟她动手、逼问她吧，只能忍了。”
“那就奇了，莫非丞相府里有人帮着她出逃？”崇嘉瞟了一眼程如林说道。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刚才拼命撞门的样子也不像是做戏。
程如林晃着双手，开脱道：“不可能。爹发话了，谁帮着她出逃，就是违抗圣旨，要抄家灭族，没人有这个胆子。以她的侠义心肠，她不会愿意看到有人为了救她，而惹来杀头的大罪。”
皇上也太看得起他了，他若是有救她的本事、胆量，早就离开这个家，出去闯荡了。今天当这皇上的面，让爹和大哥下不来台，他真得离家出走了……不知道若水愿不愿意收留他。
钟琪拱手禀告道：“陛下，以臣对德妃娘娘的了解，即便有人进来救她，她也不会跟着出去的。她心气很高，遇上麻烦，宁愿自己动脑筋想主意，也不愿意假手于人。”
崇嘉扫视着眼前三个男人，端木宏英俊倜傥、程如林温文儒雅、钟琪憨厚可靠，站在一起更加增添各自的魅力，不同类型、不同气质，似不同光彩的宝石并列，只照得旁人赞叹。
他阴森森地笑道：“你们和德妃都挺熟的嘛。”三个人互相瞧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小金子拾着地上的纸盒，听着主子的古怪语调，心里直打鼓。主子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什么傻事儿啊。这三个人都不是坏人，钟琪本来就是这边的，另外两人，完全可以收为己用啊。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在皇上面前说我坏话了吧。如果皇上不让我进宫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若水背着包袱从屋里走了出来，瞥见皇上脸上的不悦之色，右手隔空指点着端木宏、程如林、钟琪的鼻尖道。
说就说吧，皇帝为了笼络她爹，肯定得让她进宫。这世上没有人真正了解她，死皇帝再有本事，也摸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有，他们没和朕说爱妃的坏话。”崇嘉伸出右臂搂住若水的肩膀，眼里含满了柔情地对她说道。她住进宫、成为他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能再勾搭什么男人。
若水被皇上搂得浑身发毛，灵巧地钻出他的怀抱，沉静的眼瞳闪过难以察觉的火花，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可以走了吧？”死皇帝，再碰她一个指头，她就绝不忍让了。这身衣服被他碰过了、不干净，得用热水煮。刚才被他摸过的手，得用一大缸水冲干净。
“那就走吧。朕送你回去。”崇嘉呵呵一笑，出了院子。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姐跟着皇帝出去了，说要回将军府。”家丁指着大门口的方向，跟程伯涛禀告道。
“死丫头——”程伯涛挣扎着从踏上坐了起来，只喊了一句，眼珠向上一翻，失去知觉了。
“大少爷，二少爷不见了！”程如林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跑来禀告道。
程如风看着账单上的数字，心像是被剜了一般痛苦，不耐烦地吼道：“他身上没一文钱，肚子饿了就会回来！”
〈[1]日逐建国后偶有战事、天灾，但总体说还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前两任皇帝政绩不错，物价控制得极为稳定。参照《荣威镖局》中影儿作为主人的小跟班只拿二两银子的月饷，这两千五百多两银子是一个很大的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