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凝阁的时候,简如已经到了,见她主仆三人来了,忙迎上去:“小姐,你们回来了。”
当下微微点头,林黛玉问道:“莞姨可有话传来?”
简如冲紫鹃使了个眼色,紫鹃会意,走出门外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无人再周围,才放心地将门关好。
简如见状,方才低声道:“小姐,太后娘娘道是想念小姐了,说怕是小姐在贾府的吃穿用度比不得宫中,托奴婢送来了些许衣裳首饰,问小姐何时能回宫瞧瞧。”
林黛玉眼中不由浮起氤氲雾气,“倒是让莞姨费心了,这些衣裳首饰权且收着,下回你去便让莞姨不必费心了,这些我都不缺。眼下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待我收拾齐了,我便回去侍奉莞姨。”
“小姐,您如今贵为长公主,吃穿用度自然都是应该由宫中出,再者,您每月俸禄虽不少,可这些玩意儿到底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一片心意呀!宫中的事,凭小姐的聪慧,自然明白的,太后娘娘是真心将您当作女儿看的,到底还是莫要负了太后娘娘一番苦心。”
停顿了片刻,她幽幽道:“我懂。”
翌日清晨,林黛玉照常去往贾母处请安。荣国府是功臣世家,虽说比不得王侯将相,好歹是国公世家,规矩自然是免不了的。是以,每逢初一、十五请安礼也就成了必需。
林黛玉到的时候,迎、探、惜三春与宝钗正在贾母身边说着趣儿,宝玉坐在贾母身边,嘻嘻地说着什么,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王夫人站在一旁,不时应和几句。
“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见林黛玉来了,忙道:“好孩子,快起来吧,你兄弟姐妹们正聊着些趣儿事儿,你也来听听。”
林黛玉起身,心下冷笑,怕是有些人不想让她来吧。她眼神一偏,果真,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无影无踪,慈祥笑道:“大姑娘快来坐着。”
一丫鬟搬来凳子,林黛玉方才坐下了。
“林妹妹,你是不知道。”宝钗温和笑道,“你不在园子,我们才结了个诗社,每日一块凑着写写诗,正想着要不要让林妹妹一块儿,又念到你不在园子,怕是不方便,这才作罢了。”
宝钗话中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心下有些不齿,可明面上却是一脸的遗憾:“黛玉在清凝阁也住惯了,实是不愿迁去,不过,有宝姐姐在,诗社也算有声有色了吧?”
话中不乏讥讽之意,宝钗闻言,只当她是吃醋,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都是有众姐妹和宝玉,若是就我一人,哪还有什么趣儿?”
“可惜如今史妹妹回去了,要下月初才来呢,少了史妹妹,诗社可真的‘失色’了。”宝玉叹息道。
“好在还有珠大嫂子,总显得热闹些。”探春笑道,“只是近来兰儿受了些风寒,珠大嫂子方才请了安便匆匆回去了。”
“近来府中也有不少下人受寒,你们姑娘家的,身子弱,都小心些。还有宝玉,可千万记得添些衣裳,寒气尚未消,可莫要逞强。”贾母点头,沉吟道。
众人应是。
一时,凤姐儿来了,面上却带些愁色,没了往日的得意与雄风。
“请老太太安。”凤姐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
贾母忙命起来,瞧她一脸的愁苦,又担忧问道:“凤丫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凤姐见状,面露难色,哭诉道,“老太太,这不知是哪个不长脸的东西,在后头说三道四,让尤妹妹受了委屈,如今卧病在床,请了大夫却还不见好,偏生琏大爷与秋桐又去起了她一番,我原想去劝他,谁知反被骂了一通!如今病上加病,可如何是好?”
贾母一惊,唾口骂道:“混帐东西!被那猪油蒙了心了!有老婆与平儿,娇妻美妾,还想着别人,给了他一个性情模样都是极好的,偏生又不好好待着!”
王夫人忙上前劝告:“老太太息怒,这都是琏儿不知珍惜,叫来劝劝便罢了。”
宝钗也忙上前,温婉道:“老太太莫急,我们且遣人去瞧瞧尤二嫂子,有凤嫂嫂如此体贴的,没有不好的理。”
闻言,贾母方才消了消气,道:“也罢,你们遣人去瞧瞧,送些补品,告诉她莫要慌,只安心养病,琏儿那儿自有我们呢。”
凤姐闻言,忙点点头,破涕为笑:“还是老太太有主意。”
林黛玉凝眸。前世,尤二姐是吞金而死,差不多也就这段时间吧?
当下抿了一口茶,林黛玉抬眸:“凤姐姐,黛玉在家听闻先生说,有孕的女子若是受风寒,用药若是稍有不妥往往适得其反,不知尤二嫂嫂可是有孕了?”
凤姐一怔,随即答道:“请了大夫瞧过了,并未有孕。”
“原是我想多了。”林黛玉微笑,可那笑意中却隐含着让人敬畏的气息,“凤姐姐也再请个大夫瞧瞧,若是那大夫误诊了呢?若是没有,那便放心了。”
凤姐讪讪道:“既然如此,那便另外请个大夫一块儿瞧瞧,也算了却了一番心。”
嘴上说着,眼睛却止不住地往林黛玉身上瞟。清雅如水,端庄大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毛病,却让人觉得总有些不对。她言语之间仿佛有一股威慑,让人敬仰而不敢忤逆。
贾母点点头,道:“很该这样。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了一个千年人参,送去与她便罢。”
凤姐应“是”,众人唠叨了些家常,便各自散去了。
林黛玉刚出了贾母的暖尹坞,却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叫唤:“林丫头!”
她转过身,凤姐急急忙忙跟上来了,笑道:“大姑娘,可让我追到了。”
她盈盈浅笑:“凤姐姐可是有事?”
“嘿!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许久没见着大姑娘,一块儿来说说话。”凤姐脸上尽是笑意,眉宇之间是掩饰不住的试探,“大姑娘,你方才说你曾经的先生道是有孕的女子得病不易好,又道是尤妹妹许是有孕,可是真的?”“自然。”林黛玉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凤姐姐,黛玉听闻除了尤家的二姐姐,琏二哥还纳了大舅舅的一个丫鬟,名唤秋桐的入了房?”
“正是呢。”凤姐脸上依旧是那春风得意的笑容,林黛玉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落寞,“她前些日子才与二爷去瞧了,谁知还把尤妹子气急了。”
“凤姐姐,你与尤姐姐情同姐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秋桐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有所了解。究竟谁才是好把握的,凤姐姐是个通透的人,自然清楚。”她微笑,把手搭在了凤姐的手上。
凤姐一怔,这林家的侄女自打来到荣国府,一向甚少与她亲近,久而久之,她也就没了印象,可如今林黛玉说的这番话,却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人,心下微微触动,却又听见她轻灵的声音:“凤嫂嫂聪明乖觉,自然是懂的,黛玉先行告退。”
白色的身影渐渐离去,凤姐心神才微微缓过来,半晌,才似下定决心了般,吩咐身边的平儿道:“去给尤二奶奶另外请个太医,要好的,再选些补品,我亲自去瞧瞧。”
平儿恭敬道:“是。”看来,这林姑娘似乎也是个明事理的,能将凤姐劝服,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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