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泥泞得很,玉恒爱干净一路走来一路跳着,跳着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白茸茸的大白兔,但是这个时候谁也笑不出来,曾秦怒火上头,愤怒地道:“三王爷不是有王妃了!难道要步步嫁过去当侧妃!”
“你们没有听说吗,三王爷府上有一个侍妾有孕了,却被三王妃密令打落了胎,我猜因为此事三王妃终于触怒了三王爷,说不定,三王爷早就想休妻,娶步步了。”
“你怎么知道?”步步惊讶地问。
玉恒道:“前几天送来的一份报牒里提到了三王爷府里的琐事,我就多看了几眼,今天发生了这事,我就猜跟侍妾那件事有关。”
其实他没有把话完全说尽,他那回在三王爷府里庆祝步步荣升捕头,三王爷看步步的眼神颇有几分另眼相看,他便放在心中,至此之后他对三王爷的事便留上了心,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那么上心,却非要表现出兄长般的胸怀,这些男人除了是爱到极致,要么便是心中另有打算。
步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府里奔去,临走不忘让曾秦命人保护千予,曾秦干脆地应了,很快地向自己的手下交代了几句,赶上众人,一同往翩府奔去。
“站住,什么人!”一路飞奔回府,门口林立的宫中侍卫让人心惊,若不是早知道是来颁旨,几乎让人以为是来抄家的。
步步停下脚步含怒看向挡路的侍卫,侍卫长马上认出了步步,忙喝令部下放下手中枪戟,上来打了揖道:“原来是步步小姐,快请进吧,月公公率人正在府里宣读旨意,这几位公子怕是进去不方便。”
“这里是我翩府的地盘,要让谁进去是我的自由,皇上并没有下令封了我翩府,你敢拦我朋友的路?”
那侍卫长不卑不亢地道:“小姐不必生气,既然是小姐执意要求,这几位公子请进就是。”
步步心下更惊,若是前来颁赐婚旨意,何须这么多侍卫站岗,赐婚之事来得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姑在宫中可好?
左相正与月公公笑着拉话,翩鹏翩雕两兄弟也与其他同行公公应酬其中,乍一看很是和气,看到步步进来,堂上气氛更加怪异,月公公笑道:“左相大人口口声声说步步小姐性子顽劣,依咱家看来,如此性子才能当得起三王爷的王妃一责,若是换了其他没有智谋子又一心想独大的小姐,只怕用不了多久昨夜之事又要发生,步步小姐也是咱家在宫中看着长大的,有今日的荣宠咱家也甚感欣慰。”
月公公向来对步步很有几分善意,步步便是再有更多的不满也不好对他发作,见月公公拂尘一甩就要宣旨,步步叫道:“慢着!”
“怎么?”月公公笑问道。
“这个旨不宣也罢,我和要你一起去面君!”
“皇上有旨,有什么问题,待接了旨再入宫。”一句话便将皇上的决心宣之无疑。
“这个旨我是不会接的,皇上难道忘了当年他是怎么承诺的?他答应过我和姑姑,我的婚事由我自己作主!”
“那是皇上一片爱护之心,如今步步小姐年纪不小,终身未定,皇上很是忧心,三王爷与您也是一起长大的,一定会对小姐爱护有加。皇上有旨!”月公公不再啰嗦,沉下脸来一声断喝,步步气极不肯跪,月公公也不强求,径自宣道:“翩氏皇后之侄女翩步步聪慧敏睿,毅勇担当,着赐予三王爷熠泽为正妃,半个月后成亲!钦此!”
步步的心跳得几乎要爆出来,当场就发飚了:“这简直欺人太甚,半个月,为什么不明天成亲算了!”
月公公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菊花样,慈祥得要滴出狡猾的汁水来:“若是步步小姐这么急迫,咱家可以向皇上传达此意。”
“我倒是比较喜欢嫁给你。”步步气得没了理智,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
“老奴不敢当,没这个福分,这辈子不敢想,下辈子也不敢奢望,步步小姐聪慧敏睿,毅勇担当,还是三王爷那样的人中龙凤方才配得上小姐。”月公公丝毫不乱,见招拆招。
且不说翩府的人乱成了一锅粥,有深思的,有暴跳的,有要晕厥的,此时的钱右相府也闹开了锅,钱娥几度寻死不成,正哭得撕心裂肺,晕过去几次。
钱娥闭上眼睛,熠泽温雅而冷酷的面容如在眼前晃动,她想起昨夜他把她叫到他的房间时,她是那么欣喜,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孰料到他一举手止住了她飞奔过来的脚步,说出来的话让她瞬间落到地狱。
他说:“今晚你就回钱府吧,本王会给你一纸休书,今后婚嫁随便,也算本王与你夫妻一场,省得旁人说本王无情。”
他说:“钱娥,本王今日休了你,是奉旨休妻,也是本王的宿愿,本王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爱过你,虽然如此,但也没有亏待过你,你做的恶事太多,三王府容不下你。”
他说:“你要是聪明,自然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夫妻一场,说断就断,大婚时的“百年好合”真是一场笑话!
若是这只是一场皇家与官员的联姻,那她也不必如此伤感,可是她是放入了全部的心呀,她就算做错了事,不也是因为他?她哭得跪在他脚下几乎要晕过去,却只换来他凉薄的一句:“来人,备轿,送钱氏回府。”
痛心未曾稍平,今日又传来一个噩耗,皇上派人前往翩府赐婚!这简直是往血淋淋的心头再扎上一把闪亮尖刀!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无情的皇家!
钱妃遣人来慰问,也被她连哭带骂吼了出去,钱右相面色铁青,这事不但代表着钱氏一族的尊严扫地,更说明了一个事实,皇上对钱氏的宠信已经产生了危机!
钱妃刚向皇上请求将步步赐给钱巡道,皇上便下旨休了钱娥,让三王爷娶步步,这说明了什么!这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家!
“哭,哭什么哭!妇人之见,眼见大祸临头,还只想到情情爱爱!”钱右相大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甩袖而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北辰宫的门很快打开了,宫中的人惊诧莫名地看着北辰宫里被皇上冷落已久的皇后竟然泰然自若地从北辰宫正门走出,在人们惊慌诡异的视线中,昂首向皇上的金乾宫行去,两名素衣宫衣紧随其后,虽是轻装出行,但神色间却犹胜翟扇玉马相随,她们的神色是那么傲然,连最有心想要落井下石的人都知趣地闭了嘴,默默地看着她们走向最繁华的所在,金乾宫。
当初下令将皇后打入冷宫,不知几时冷宫门口的御林军已经撤去,宫人们这时才发现,北辰宫和其他宫殿没有两样,一样的金碧辉煌,飞檐斗拱,而且,什么时候开始,北辰宫竟然隐隐有了一种凤仪天下的气势?
月公公一脸笑意地站在金乾宫门口似乎在等候什么,见到翩洛忙迎上去叫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翩洛略停脚步,淡淡地道:“月公公,你们干的好事!”
月公公无辜地道:“娘娘怪罪老奴不敢强辩,既然娘娘说是老奴的错,那一定就是老奴的错了。老奴该死!”
这话说得委屈无比,正义无比,既为自己开脱了又让人抓不着把柄,翩洛不再与他多纠缠,越过他往金坤宫深处走去,宫女侍卫纷纷跪下行礼,这些一点也没有妨碍到她的脚步,这里她许久没有来过,但是却熟悉地闭上眼睛都能走,一花一木都保留着她入冷宫时的样子,几乎是刻意保留一般,连金乾宫书案上的内造金彩珐琅瓶都是当初的那一只,皇上坐在窗下披着一件银龙披肩,清癯的侧脸对着入口,手持一本红缎本子在翻阅着什么。
她在门口停下,等着他自己转过身来,他也在等着她走过来,气氛微凝,她便索性自己走到一张铺了软垫的扶椅上坐下来,一杯热腾腾的茶已经放在一边的茶几上,似乎专等着她的到来,她掀开盖子一点一点地啜着,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红缎本子叹道:“你这么生气?”
“皇上言而无信。”
“我是为了步步好。”
“步步不是傀儡,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熠泽与她从小一处长大,我记得她当年还说过非熠泽不嫁,熠泽成婚那日我听说她很是伤心,今日我成全了她的心愿有何不妥?”
“你以为,她还是小时候那个她?”
“她后来是爱上了风圣城,那又如何,给她时间和温情,她会像小时候一样再爱上熠泽的。”皇上说得信心满满。
翩洛轻讽地抬起眼角道:“真的吗,看来皇上是自己经历过的了?”
啪!月珂帝把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到地上,面色铁青,恨不得把翩洛撕成碎片,他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吼道:“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无情!都像白眼狼一样喂不熟!”
“喂得熟的是狗。”翩洛不适地拉开与他的距离,仍旧一脸云淡风轻:“要怎么样才能收回你的旨意?说吧。”
“朕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收回旨意,半个月后,你与朕一同出席他们的婚礼,受他们的朝拜!”皇上瞪着她,自己每次见到她都能被她轻易地撩起怒火,而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一般若无其事,他真想打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在想什么!
“怎么,当年把我打入冷宫,现在又要我出来,出尔反尔,皇上是想当定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当年的事,不是你与熠泽一手策划的吗,为了要与我厘清关系,你倒真是用心良苦了!连朕也差点被你蒙在鼓里,你还要作戏到什么时候?朕同样也不是你的傀儡,任你摆布!朕要一个女人难道还要看她的脸色?朕记得朕说过,不会对你们翩家的人下手,保证他们的安全,你不要逼朕把自己说过的话都推翻!在你的眼里朕已经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再多一个‘出尔反尔’的事迹也无妨!”月珂帝冷哼道:“来人,传旨下去,皇后受奸人陷害打入冷宫,朕深感歉疚,今夜摆酒于金坤宫,朕要亲自为皇后‘压惊’!”
“月珂!你到底想干什么!”翩洛动了气,再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叫得好,月珂,想当初我初识你时你也是这么叫我,可是当你一旦知道我的身份,却再也不肯与我亲近,没想到今日倒逼出你从前的样子,洛儿,我可以很爱很爱你,爱到我可以负尽天下人,只要一个你便足矣,可是你却不肯给我机会,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看着你逍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看我的笑话?洛儿,我要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如此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能让我对你有一丝半丝的放心,那你就错了。”
在她的面前,他一向是那个爱之不得而郁郁一生的可怜男人,他强求她,顺从她,放任她,可是却没有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过,他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她感到心惊,一直到早上为止,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是一道赐婚旨意彻底将这一切颠覆,翩洛小心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向前逼了一步,一股强势的气息将她笼罩,翩洛两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对她有过如此炙热的目光,好像要将她从身体到灵魂都燃烧,直到将她的灰烬吞进他的腹中。
“月珂,或许你可以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让你改变主意,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翩洛退后无路,重又坐回椅中,她这时才发现这张椅子的摆放如此巧妙,正位于墙夹角之间,后面和左右全是墙,正面便是他,她无处可逃,不由得蛾媚紧蹙,今天的他并不好对付。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谈谈’,我对你不会有隐瞒,这一点我想我比你要可贵,我从来不会对我爱的女人说假话。当然,除了龙问天的事外。”他心情大好,她叫他的名字是不把他当皇帝,他便也乐得褪下那层身份阻碍与她面对面交流,他硬挤进宽大的椅子里,含笑着弄她头上的白玉钗,她真是个上天赐予他的宝贝,淡妆艳抹总相宜,她不住地闪避,他却不急不躁地一点点地侵进。
“事情很简单,熠泽成婚至今迟迟无子,府中侍妾无一人有孕,这一点本身就值得怀疑,朕命人潜入他府里暗探,发现钱娥在侍妾的饮食中下药,阻了熠泽的子嗣路,朕给过她机会,可惜,她自己不珍惜,她查知一个侍妾有孕,便命人将那名侍妾的胎儿打落,朕岂能容许这种皇家毒瘤存在!”
翩洛强按怒气,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与步步有什么关系,配得上熠泽的女子很多,而步步却不再完璧。”
“你以为你设下这一局便可以让步步完全不受朕指婚?你也真是用心良苦,可惜,步步和你一样,天生的光芒你是挡不住的,就算你为她挡去了前十三年的光芒,在她恢复原样的不久又让她失了贞,她也很配合地做出种种不贞的姿态,可是,世间总有不计较这一切的人。”
“你是说熠泽?”
“包括他在内。洛儿,你的计划是好的,可惜,连城宝贝人人都想要,你看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哪一个简单?她或许在走你的老路,我是为她好,这样的女子就该待在深深的宫墙内保护着,而不是放之于外,引得天下大乱。”他笑道,双手开始环上她的纤腰,细细嗅着她的体香,若清桂,若幽兰,细嗅似无,不经意间便蹿入心间,再也拂之不去。
翩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怎么也提不起劲,他的手似乎无意地按在她的背后,将她的内力制住,她似乎输了,不但自己输了,将步步也输了进去。
运筹帷幄了这么久,却发现,仍有一些事不在她的掌握中,这种感觉很不好,她小看了他,如今他卷土重来,要取回他的东西了。
不知道步步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在那里大吼大叫,或是索性准备逃婚了?
不,步步是不会逃婚的,她可以逃,但是家里人怎么办,逃避不是她的性格,迎难而上才是她的做法。
所以此时的她正在熠泽的王府上演一出“大闹天宫”,熠泽又好气又好笑地闪避着一地的碎片,不时地叫道:“小心,别伤到自己!”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步步大叫,苍融一边劝她不要冲动,不要损坏东西,一边“不小心”又撞倒几座玉石屏风,若干名贵檀椅,无数杯盘碗碟,步步摔得不多,身为劝架人的他倒是比步步还有破坏性。
“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你叫我说什么?”熠泽无辜地道。
步步暂时停下手鄙夷地道:“你当我是白痴?皇上会莫名其妙地管到你王府上的事?”
“父皇的心思谁说得清?你先下来吧,有话我们好好说。”
“不就是一个侍妾落了胎吗,钱娥这个白痴才会留下把柄给人抓,要是我当了王妃,有种让她们落了胎连个苦也说不着!”步步发下狠话。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了。”熠泽笑道,砰,一个好大的金边痰孟朝他砸来,他衣袂翩然,避让得从容。
步步扔得累了,堂上也没得扔了,总算肯歇下手来,“你去跟皇上说,说我残花败柳,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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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可以再多点,可是我家的魔女缠得我没办法,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