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步步不想管这些,她也没有必要管,但是,她却不能不管。
父亲要是顺利辞官,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走遍天下是她的宿愿,就如姑姑所说,就是一只神鹰一直被关在一个华丽的笼子里,天长日久它也会被磨光了斗志。
所以说,太早熟不是好事啊,小小年纪,喜欢过熠泽哥哥,也爱过风圣城,最后都落得黯然收场,好在她有的是大把的青春可以继续挥霍,此处钱多人精不是谈情好地方,不如换个钱多人傻的地方继续采草大业。
问题就是,父亲辞不了官!
而且这两天熠忻与熠泽经常出入于翩府,对她百般示好,就连右相与钱妃看到她也显出鳄鱼般的笑意,让她天天趴在地上找鸡皮疙瘩,更重要的是,那个九江巡道居然不时从他搜刮来的宝物里、千辛万苦地像老鼠挤奶一般挤出玉春瓶,金寿星,紫檀妆盒等等等等来进贡给步步。
今天送来的居然是一尊巴掌大的金质空心仙女,仙气飘飘,端的是矜持,那个以敛钱为大业的钱巡道什么时候这么有艺术气息了?
不不不,你仔细看清楚,那仙女披的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裸露的酥胸,和引人犯罪的身材你就会知道为什么这位钱巡道大人钟爱这仙女雕像了。
翩鹏用两只手指拎起仙女,啧啧稀奇:“大尊国最小气的官员居然舍得如此大出血,步步啊,你要不要认真考虑考虑嫁过去帮他花花钱?”
翩雕凑过来附合道:“如果实在花不完,我们也可以帮忙。”
曾秦嫌恶地看着那仙女,用最刻薄的目光打量着道:“七成金,掺了黄铜的!步步,我家的钱也花不完,你还是来帮我吧。”
玉恒叫道:“你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步步,还是来我玉家吧,我玉家的姓好听,而且珍珠多多,天天给你珍珠粉洗脸,你用珍珠粉来擀面条也可以!”
苍融笑得也很纠结:“我祖上留下一坐金山,我也正想找几个人一起把它花完。”
敢情这些人都是来炫富的?
钱妃为了自己伯父的后半生幸福在皇上面前没少进言,可惜皇上其他事倒也依着她,唯独这件事却始终不肯答应下来,钱妃也不是傻子,看这样子分明是还记挂着那个冷宫里的皇后,可是一个女子没了贞节再怎么美丽也不过是个残花败柳,配自己的伯父怎么了?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子难道还真能娶她为正妻不成!
这天为了这件事,她特意来到北辰宫要见皇后。
听清楚,是“要见”,不是“求见”。
北辰宫在早晨明媚的阳光下却依旧显示出一种凛然不可冒犯的孤傲来,钱妃不由得更加愠怒,为什么明明是冷宫,自从“废后”住进来后却不但没有显示出破败之像,反正让人觉得有点害怕?
她命人通传,命人拍了许久的门才有一个有些冷清的宫女前来应门,便是见到如今权势通天的钱妃她也只淡淡地屈身一福,钱妃不由得怒上心头,念及来意,清声道:“你,速去禀皇后一声,说钱妃来探望,请她出来吧。”
那宫女低下头应了一声,随手又把门阖上了,这一次一直让她们等足了一个时辰,钱妃望着那门,几乎要出口让人破门而入,但是她不是傻子,谁能在冷宫还过得这般逍遥,除了万人之尊的皇上暗中的授意,难道还有人敢在自己眼皮下与自己作对么?
一个时辰后,门方才姗姗慢开,一身素衣依旧淡然,翩洛就冷淡又清寒立在那里,然而却带给人莫名的压迫感,她不过极轻地哼了一声,钱妃不由得便跪了下来,声音竟有丝颤抖:“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你来干什么?”翩洛冷声问。
钱妃的话在喉头吞了又吞,袖下的指甲紧紧掐进肉里。
这和她想像的不符,完全不符。
本来想给皇后一个下马威,她今天随带的仪仗队极是华丽,连仅次于皇后的五凤翟扇也赫赫在阳光下闪光,存心要嘲笑冷宫皇后的可怜,然而如今,她真说不出谁比较可怜。
皇后甚至并没有大声说话,只是自然而然的发问,便让人不得不卑言回答,钱妃仆从如云,华盖交映,可是在她的面前却依旧脱不去臣下的身份,只能把头低低地,再低低地埋进土里,身后的一队仪仗简直就是来看笑话的,只更加深刻地映出了她钱妃的可笑。
蓦地,她一咬牙,硬撑着直起腰,直视翩洛的眼睛大声道:“臣妾来看看皇后娘娘在北辰宫过得好不好,略尽姐妹之情,怎么,皇后娘娘似乎见到臣妾并不高兴?”
“你算我哪门子姐妹。”翩洛淡淡一句话,又让钱妃再次体会到了剥皮去骨一般的羞耻。
“有话快说。”翩洛望着天边的云轻声道,天边的云犹比钱妃的分量重三分。
钱妃又怒又恨,硬声道:“臣妾想着旧日和皇后的情份 ,所以特别来给你们翩氏一族指一条明路!我伯父--现任九江巡道的钱居温年前丧偶,现在对皇后的侄儿步步小姐深有怜悯之情,愿纳为填房,此事要是能成,我们钱氏一族当然要对翩府另眼相看的,翩家两位公子我们也会多加栽培。”
翩洛总算将目光移了半分在她身上,声音淡得几乎要随风化了,却仍然能让钱妃感觉每一个字都扎在心头。
“情份?你们也配和我谈情份么?”
这一下子羞辱非同小可,钱妃怒极从地上站起大声道:“皇后别狗眼看人低,现在你们翩府就像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了,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京城中人再也记不得翩家是哪门子官!”
就是这么巧,一只蚂蚱从草丛里跳到钱妃衣服上,钱妃得意洋洋地捏起蚂蚱道:“畜生无知,不知死活。”
翩洛眼角寒光一闪,银光不知是如何闪过,蚂蚱开膛破肚死在钱妃手上。
“原话奉还。”翩洛淡声道。
宫门低哑,将钱妃如小丑一般关在门外,小小一道宫门岂能拦得住钱妃的人,只是没有一个人有胆子去踹破看似单薄的门。
钱妃遭此大耻,痛恨于心,当晚就在皇上面前哭诉皇后目中无人,添油加醋地将皇后的话说了一遍,梨花带泪地道:“她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对翩家的宽大为怀,她居然不知感激!还说她根本就不在乎皇上的恩惠!”
话音未落,皇上铁箝一般的手突然如电一般卡住了她的喉咙:“爱妃,朕告诉过你,朕的逆鳞在哪里?”
钱妃粉面倏得变得苍白无比,皇上哼了一声,重重把她往地上一掼,不顾她的泣泪交下的哀求,决然而去。
逆鳞,那个冷宫女人是他的逆鳞,他可以对她生杀予夺,却决不允许别人对她居心叵测。
就算是他为了她,与齐国撕破脸,要重创她的心上人,将她的心上人挫骨扬灰才肯罢休!
如是世界上没有了龙问天,她是否就会回心转意,哪怕是他的痴想也好--她会不会就慢慢地忘了龙问天?
十几年了,她不肯要他们的孩子,视他的江山为无物,宁可让别的女人的孩子登上他的江山!
他多么想要“他们的孩子”。
这一夜,钱妃的斑驳泪水与月珂帝的满腔爱恨都不曾止歇,宫北角落的宫殿,那冷落了的桂花悠悠自香,谁也抹不去它的古来今往香彻骨髓的芳华自在,而北辰宫的灯火寂寥神秘,灯火下的脸遥不可捉。
风圣城与柳默那一战没有留下血肉横飞的现场给千予作凭吊,这是他的体贴之处,死的人死得一了百了,不会破坏生者心中的形象。
所以柳默的形象永远被定格在千予儿时的样子。
她站在柳默的衣冠冢前许久无话,树丛深外,步步悄然守望,对她的伤心有点理解有点不理解。
但是作为朋友她能做的就是守候。
下雨了,千予依旧在雨中无语,只是却换了个姿势,坐了下来,背靠墓碑依旧无语,风吹细雨更加愁思,步步看到千予双手抱住了膝盖,肩膀不住抖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苍融却把她拉住了。
“不要去。”
“她要这样自虐到什么时候!放开我!”步步生气地打开他的手。
“她需要伤心的机会!”苍融不容置疑地道。
“你懂什么,她需要的是遗忘!”
苍融缓缓地摇头:“遗忘不遗忘不是她说了算的,听我的,让她一个人静静吧,就算生病了,身体上的挫折反而会让她的心觉得好过许多。”
曾秦细心地为步步披上一件避雨琥珀衣,一边道:“苍融这个人头脑虽不大好用,不过今天难得清醒一回。”
“难道你也觉得让千予一个人待着好?”
“这阵子你天天往她府里跑,她虽然是笑着努力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过那也只是表面,一个人的脓疡总得让她发泄出来,你总是这么遮着掩着护着,这伤几时能好?”曾秦望着雨中一动不动的千予道:“她今天会偷跑出来,就说明她想一个人静静,难道你以为她会没用到想不开?”
道理她都懂,只是关心则乱,慢慢冷静下来,轻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风圣城一走了之,留下这一堆后患给她头痛,系紧琥珀衣,步步信步进入林子更深处,残花遍地,秋叶浸漫,不知不觉秋天到了。
这些日子以来前方战事频传捷报,皇上龙颜大悦,而姑姑却依旧不动声色,任她旁敲侧击也探不出姑姑的真实想法。
被问得急了,姑姑就用纤指轻弹她的额头,叫她有这个空在北辰宫瞎磨,不如好好想想她如今还能有什么作为,翩府一旦退出京城政局,将来的退路可想好了?步步只得悻悻出来,心里着实郁郁不乐。
其实她该改名的,叫什么“步步”啊,该叫“卟卟”才是。“卟卟”笑的“卟卟”!
当上捕头之初多么风光,如今则是鸟毛倒败,落魄无比,虽然黄培黄廷他们见到自己总显出极是歉疚的样子,一再表示愿意为步步小姐效劳,不过经过了拾百山庄一事,她是再也不可能去接下风圣城怜悯的好意了,她现在就盼着爹快点抽出出海,退隐民间,让自己过过自由的日子,虽然现在的日子也够风光,不过被人当笑话看的滋味总不大好罢。
不由得仰天长叹了一声:“唉,我上哪儿混去呢,现在感觉好像被炒鱿鱼了一样,真他妈难受。”
苍融好笑地道:“什么叫炒鱿鱼了一样?”
“就是失了业。”步步没精打采地道。
“没听说过这个说法。”曾秦也笑道。
步步不屑地斜睨他们:“你们当然没有被炒鱿鱼的危险,你们只会炒鱿鱼给别人吃。”
“你的脑子里哪来这么多奇怪的话啊,有许多我们听都没听过。”苍融常年在山上,心想自己不知道山下的一些说法也在情理中,他向曾秦看去,却见他也是一脸好笑好奇的样子,这倒奇了,难道见多识广的曾秦也不知道这些说法?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这些话就自己吐出来了,许是以前听说过自己忘了吧。”步步笑道:“说不定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有一天会被叫回去也不一定。嗖……不见了!”
此言一出,苍融和曾秦顿时愀然变色,一左一右同时抓住了步步的手,竟是紧张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步步吓了一大跳,嗔道:“干什么啦!”
“你会不见?”曾秦认真地凝视着步步的眼睛道:“你真的会不见?”
相较之下,苍融内敛些,却也一样紧张不已,步步挣脱双手骂道:“开玩笑啦,真是的!”
曾秦顾不上苍融在身边,认真地擒住步步的双手道:“我说过我喜欢你的,步步,你可以不爱我,可是你不能抛下我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步步又好笑又感动,安抚曾秦道:“知道啦,就算我上天入地我会把你一起拉去的,这样可行了?”
曾秦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苍融幽幽地道:“你会拉他,我则要紧紧拉着你?”
曾秦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你什么事?”
“我对她的心不比你少。”苍融直直看着步步:“我对你,也是势在必得!”
“你们别这么恶心好不好,勾魂鬼似的!”步步一阵恶寒,她一边搓着鸡皮疙瘩一边想,幸好今天玉恒没来!
这人不经念的,刚想到玉恒,玉恒的声音便传遍了小树林:“步步,步步,快出来!”
步步生怕惊到千予,忙道:“我们在这里!”
不多时,玉恒跳着一地泥水飞奔进来,叫道:“步步,不好了,刚才皇上下旨赐婚了,要把你赐婚给三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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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推推北北的好朋友漫天花雨的文哦,《黑道贵妇》,嘿嘿!她的坑品好哦!
唉,希望暑假快点过去,不然家里有个小魔女,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一天一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