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只是微微张开了双眼,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粗糙的房梁,心中却苦笑不迭,是自己太倒霉吗?无端被绑出原先的生活圈,毫无因由地带出一堆祸事,继而又是没头没脑地被追杀。
可是,自己似乎又太幸运,总是在死亡边缘游离之际,被人给生生拉回来,再继续迎接下一轮的噩运。她都不知道是该心存怨怼,还是心存感激了。
清荷心中感慨万千,却对眼下所处的环境没有丝毫疑虑担忧。经历那么多的生死劫难,似乎没什么再能对她有多大的触动了。
阳光越来越刺眼,半合的眼睑开始酸痛起来,重新合了起来。
她没有要起身的打算,因为胸口还有微微的疼痛;也不想过多的探究什么,除却生死无大事。
清荷闭目躺着,连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在意。直到有人推门而入,她依然闭目养神,好似真又睡着了一般。
关上门,来到床前。除了走动带动的衣袂摩擦声,来人未有再大的动静了。
尽管如此,在这安静的斗室中,这声音还是被放大了不少。而且,那人来至床前,便定定地站着,未有其他的任何行为。但是清荷却能感觉到,一阵炙热在自己的面庞逡巡。
然而清荷依旧心定神闲,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发生一丝紊乱。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窜入清荷的耳中,不用再多的言语,她自然知道这人是谁,手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只是他并未察觉,只独自伤感着:“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清荷的手指又颤了下,不懂他那么多的伤感从何而来。
下一刻,一根温热的手指沿着她眉眼的轮廓来回游走着。她的手指再次颤了一下,还轻轻地四处抓捏着,好借此来消除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又想做什么?该不会又着了什么道吧?
清荷的心声传不到他的耳中,而温润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你可知,第一次看到你灵动的眼眸时,我有多意外?你可知,你机敏的与我辩驳时,我有多欣喜?你可知,见你受伤的时候,我有多心痛?你可知,看到你避我如蛇蝎,我有多沮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绑了你,伤了你,你始终都在恨我……”
逐渐地,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一声声的追问,似是一滴滴的水珠,击打着心中那块硬石,她似乎听到了石穿,甚至崩裂的声音。
平静无波的心绪失调了,稳定有序的呼吸紊乱了。心头、脑间一遍遍地回荡着他那一句句的“你可知”。
只是,以前她不敢知道,现在她又不想知道。
她似乎就是个不祥的人,刚出生,生母便辞世。之后,与她定下婚约的霍翼翔又“卒”于征战中。
如今,她还无端地被扯进了昔日皇室的仇恨、朝堂之争,她何其倒霉,又何其无辜!
前不久,那个异族村落里的几个村民,不也因她而死吗?她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了,尤其是他。
所以,她生生地压制着心中亟待喷发的雀跃,古井不波地保持着昏迷的状态。久而久之,她便真地再次进入了酣梦之中。
腹内咕咕作响,清荷被五脏庙内的饥虫搅得不得不张开眼。坐起身,意外地,没感到胸口那灼烧的疼痛。
随意地环顾四周,除了身下的一张床,一个盛放着干柴的火盆,一个锅吊子,便只有一室的安静。
他走了吗?他终究还是走了吗?这样也好,本就该这样的,不是吗?
清荷斜倚着床柱,眼神涣散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也许睡了整一天吧,眼下的景色暗了许多,也不知现在所处的又是一个什么境况。
清荷呆呆地盯着窗外,直到眼前的景色完全淹没在黑暗之中,她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直到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她的心随着这声响猛地跳动了下,整个人才从僵化的状态中复原。
一人闪身进入室内,口中不满地埋怨着:“怎地不点灯?你知道我不喜欢黑暗的。”
灯火点燃,驱散了一室的黑暗,清荷心中也悄悄升起了一丝温暖,怔怔地看着烛火映照下的白影。
他转向她,看到她那副呆愣的模样,露齿而笑:“怎么,睡了两日便不识得我了?”
清荷不理会他的嘲讽,有气无力地把眼神从他身上重新转回到窗外,对着无尽的黑暗,深陷其中。
许是看出她脸上不屑的神情,逐风的眼神先是一暗,随即又恢复明快的笑颜:“你应该饿了吧?”
清荷不回话,把头重新转向窗外,恢复原先的石化状态。
逐风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点起火盆中的干柴,移去锅吊子,架起刚猎回来的山鸡,放到火上熏烤。斗室内转眼间便香气四溢。
只是,这似乎难以打动仍处于僵化状态的清荷。
此时她的意识恢复了先前的清明,赵大勇的狠戾,对她下手时的决绝,开始不断地在她的心头徘徊。
他说,她的行为有辱圣恩;他说,爹爹与姐姐也知道他此番作为。
如此说来,他的所作所为难不成是父亲暗自授意的?
他做滇西总兵五年有余,有没有可能,霍翼翔的幸存,他其实也是早就知道的?
越想下去,清荷的心便多一丝寒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待她?
他们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为什么不同情她的遭遇,不心疼她所受的伤害,反而还要因此而往死里逼她?
虽然她被欺瞒了十年,白白浪费了十年的青春韶华,她有气,有怨,但她终究没有真正恨过。
她知道家族为了保有延续三代的荣誉付出不小的代价,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甚至想好了,在逃无可逃的时候,便以死来洗刷为家族带来的耻辱。
可为什么,他们如此着急,竟等不到她为家“捐躯”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