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芳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又被往日的平静取代:“是,妾身以为,他们只是一些行脚的贩子,路遇难处,便上门乞讨的。”
翎展嘴角挂起冷冷的嘲讽:“乞讨?我倒从未听过,有上威武侯府乞讨的!”
容芳回望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妾身也觉得其中有蹊跷,便随便找了理由把他们打发了。”
闻此,翎展脸上露出一抹讶异,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结发五年的妻子,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容芳继续保持着笑脸,征询他的意见:“将军觉得妾身作得,有失妥当吗?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翎展一时竟有些无语,除了在清荷面前,他还从未有过被驳得如此说不出话的时候。
“我不与你兜圈子!”翎展面色一沉,决定单刀直入,“你为何不让戴老大见我?那些追杀他们的黑衣人是否也是你派去的?还有,清荷的失踪是否与你也有关联?”
容芳直视着他,脸上毫不掩饰心中的惊讶,以及伤心:“将军这是在污蔑我,还是在高看我?”
“你自然没有那样的本事,但是,你那蒙受皇宠的亲姐想必有吧?”
“将军何故如此讥讽家姐?”以前的柔弱都不见了,眼前的容芳与德妃的气势一般无二,“明知家姐受大嫂拖累,被皇上罢去了一切职责,将军还如此……”
容芳正与翎展红赤白脸地辩驳,突然被一声“咕咕”的叫声打断了。
一只信鸽稳稳地落在她的窗口,悠闲地啄食窗缝中的食料,静等着主人多些“赏赐”。可它原先理直气壮的主人,突然变得面色苍白。
翎展发现容芳的异状,上前抓住那只信鸽,取下它腿上的信卷。
等看完信中所写内容,翎展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眼神也冷冽的更加骇人。
他一步步走向容芳,把手中的字条抛向她的面庞:“这你如何解释?”
容芳接住那字条,快速地浏览一眼,上面写着“威胁已处,高枕无忧”。
看完,容芳便将字条移至烛火上,字条瞬间便化为灰烬。
翎展看着她从容的动作,心中的讶异更甚,原来自己的妻子竟是深藏不露。
“若我没看错的话,”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翎展哽着嗓子问:“那字条上的字迹应是滇西总兵赵大勇的,他所说的‘威胁’是什么?”
事已至此,容芳反而更加从容了,再次淡然一笑:“便是你想得那样。”
翎展被激怒了,上前扼住她的脖子,红着眼睛怒吼:“我要你亲口说!”
虽然有惊恐,但容芳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绝望。
她对着翎展露出一个凄迷的笑:“你恨我吧?那就恨吧,至少你记着我了。”
翎展被她的笑晃了下心神,瞬间变得更加愤怒,如迷了心智一般,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多加了几分。
“翎展,住手!”
直到门口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翎展才从愤怒中醒转。
看着昏倒在地的容芳,再看看自己的双手,翎展有一时的迷惘,仿佛刚才的所为,只是一场梦境。
威武侯快速走到容芳的身旁,伸手探她的鼻息,感到她鼻间传来的那丝温热,心头的大石方落地。
继而转向翎展,对他怒喝:“你怎地如此糊涂!”
翎展红着眼睛,脸上的迷惘之色未褪,中间又夹杂了些委屈:“父亲,她,她杀了大嫂!”
威武侯闻此,也是一脸的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原先的威严:“你亲眼见的?还是她亲口说的?”
“我……”
“你还嫌事情不够复杂吗?”
威武侯瞪了他一眼,转身对着门口吩咐:“来人!”
两个小婢应声进入屋内,威武侯对着她们道:“少夫人身体抱恙,你们这些瞎眼的东西都不懂察言观色的吗?还不去把少夫人扶到床上歇息!”
小婢们喏喏应答,连忙上前将容芳扶持到床上。
威武侯又转向翎展:“你随我来!”
走进威武侯的书房,侯爷先是一声长叹,继而对着翎展问道:“为父从小教导你们,作为将门世家的后代,你们最大的责任是什么?”
翎展抬头看向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守护家族荣誉。”
“对!我们这样的家族与其他豪门世家不同,家族的辉煌,家族的荣誉,都是先祖血洒沙场拼来的。”
“孩儿一直都谨记在心。”
“你有吗?”老侯爷突然竖眉怒视着翎展,“今日若不是为父及时阻止,你便酿出大祸了!”
“可大嫂……”
“你也知道她是你大嫂?”老侯爷不容他辩驳。
翎展低首,不再多说其他。面对父亲的盛怒,多说多错而已。
老侯爷叹口气,语气有了回转:“其实,为父也知道,我们霍家对她不起。但是,你大哥,他也不得已,他也很苦。至少,该享的富贵尊荣,清荷一样也不少得。女人嘛,一生所求也无非如此。”
“父亲!”翎展克制不住地开口,“您明知道,清……大嫂与其他女子不同。”
“是,她是与其他女子不同。她是定北将军的女儿,生长于西北大漠,因此,她更要懂得,作为一个军人的后代所要承担的责任!”
“她一向都很尽责的!”
老侯爷对着爱子轻轻一笑,摇头道:“不够!她要作得,便是为了家族自身殉节!而不是,将所有谣言传得漫天飞,让家族因此蒙羞!”
“父亲!”翎展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满脸的不可思议,“您是看着她长大的,您不是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吗?怎能……”
“就是因为为父对清荷太过仁慈,才出现今日的尴尬!”
翎展脸上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此说来,孩儿派出的那些探子,都是被您给拦截了?”
老侯爷坐进宽大的太师椅中,一手揉着酸痛的眉角,并未直接回答。
翎展不由地追问:“那绑架她的人呢?是不是也是您……”
老侯爷摆摆手,道:“你父亲还不至于下作到如此地步。我说了,我一向把清荷当作亲生女儿般看待。在她这件事上,我只是,不作为而已。”
翎展露出一丝愤慨:“您的意思,是要她永远流落在外,自生自灭?”
老侯爷皱着眉,再次摆摆手:“清荷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过问了。为父听闻,西北一带又出现了些许乱象。目前朝中除了你,没有更有经验更熟悉当地情况的将军。所以,过不了太久,皇上必然归还你的兵权,让你出征。”
翎展默不作声,心中升起一股厌倦。
老侯爷饮口茶润下嗓子,继续道:“但是,为父目前最担心的,是霍家香火的延续。你成婚五载,却一无所出,若长此下去,为父如何面对霍家的列祖列宗!”
翎展心中苦笑不迭。若皇上真派他出征,先不论战事如何,这不久便进入深秋冬月了,西北的天气便是一场生死恶战。他亲生父亲,眼下世上唯一的亲人,关心得,只是香火的延续问题。
无妨,谁让他是世家之后,谁让他享了那么多年的尊荣!
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窒闷吐出去,翎展对着父亲道:“父亲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为父想着,再让你纳个妾侍。”
翎展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情,附身道:“一切由父亲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