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凌子墨只是哼了一声,不再多言。大家便知道这件事也就算这么揭过去了。所幸梦蝶的手确实伤得不重,于是就此作罢不提。
从别院回来,转眼将近一月,梦蝶已经服下第二粒药丸。淳于谦虽然不在,但梦蝶一直照着他最后的一个方子用药,除了脸色差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凌子墨几乎夜夜宿在絮园,而且一般尽可能在入夜之前便回来。
这一夜,回得稍迟,梦蝶已经睡下了。
问过紫画,知道林夕寒刚刚离开,梦蝶睡前已助其行过气血,便不再多想,悄悄上床去,将梦蝶揽在怀里,不久沉沉睡去。
这时节已近六月,夜间早没了冷意,两人只盖着一层薄薄的丝被。凌子墨却觉得越睡越冷,到了下半夜,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袭遍全身,不由打了一个激凌。正朦胧之间,手上忽摸着床褥上一片湿漉漉的粘腻,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他心中一惊,立刻清醒。
房里的灯花将灭未灭地摇曳着,凌子墨猛地坐起身,将被子一掀,顿时心跳也停止了。
梦蝶仍静静睡着,然而,昏暗的光影下,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触目惊心的是她身下的床褥,几乎整床被鲜血浸透,甚至凌子墨身上的中衣也被染红。
凌子墨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他缓缓伸出手去,轻轻触了触梦蝶的脸颊,她的脸颊一片冰凉。
“蝶儿……”他耳语似的,小心地唤了一声。她却一动不动。
“铮”的一声脆响,凌子墨低头一看,手上从不离身的玉扳指,突然无端端地暴开一道裂纹,像是一个诡异的笑容。一阵惶恐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全身,他一时吓得怔住,竟然不敢再去碰触梦蝶,更遑论去探她的鼻息。
然而,床褥上缓缓扩大的血渍终于震醒了他。
“蝶儿!”猛然间,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当林夕寒随着紫画匆匆赶来,进屋只看了一眼,心里像是有根弦被猛然扯紧了。鲜血染遍的床上,凌子墨将梦蝶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动不动,仿佛两人已经同时死去了,却还保持着亲密相依的姿势。
初春瘫坐在地上,形如半死,脸色白得发青,以前还知道哭泣,这一次竟吓得连哭也忘了哭。
紫画只走到门边,就停住了脚,不敢再进去。
林夕寒手心里已经沁满了冷汗,但他理智还在,知道这个时候连凌子墨也乱了心神,自己更加得保持清醒。
几步上前,看清了床上的情形,他也忍不住微微发抖了,但仍然颤着手去探梦蝶的鼻息。
谁料,一直不动的凌子墨突然翻掌扣住他手腕,阴沉沉地道:“你要做什么?”
“子墨,”林夕寒深吸口气,“你让我看看梦蝶。”
“滚!”凌子墨冷冷地道,掌中运劲一甩,林夕寒不由倒退三步。
他说完这个字,又抱住了梦蝶,仍然一动不动。
林夕寒再次上前,这一次不再去碰梦蝶,而是扶住了他肩膀,轻声道:“子墨,蝶儿的衣裳弄脏了,给她换一件好不好?”
凌子墨对林夕寒搭在他肩上的手似乎恍若未觉,听了这话,只管将梦蝶搂得更紧,却低吼一声:“滚!不许碰她!”
说时迟,那时快,林夕寒突然翻掌在他颈边狠狠一切。他轻功虽不及凌子墨,内力却与他不相上下,这一掌下去用了足有六成功力。
凌子墨硬受了他一掌,身子一晃,却依然不肯松手,只怒瞪着他道:“你……”
林夕寒一怔,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再补一掌,只见凌子墨又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忽然间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缓缓地倒了下去。梦蝶被他搂着,也随着他倒下。
林夕寒急忙一伸手,将两人同时接住。随即向紫画道:“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
紫画这才如梦初醒地过来,将凌子墨扶着躺下了。
林夕寒知道他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便赶紧先看梦蝶。
伸手探她鼻息,尚觉气若游丝,不禁先心下一松,再摸她脉搏时,一颗心却又提到了喉咙口--应指处浮大中空,乃是严重失血之象;散漫不定,时有时无,又为精气微绝之征。这是命悬一线,垂危将死的脉象,若是再不施救,只怕真的无力回天了。
林夕寒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凝神想了片刻,向紫画道:“这床不能再睡,且将王妃送到你屋里去。先将她续命的药丸喂上一粒,我要去请大夫来。”
紫画此时已经不顾得完全回不过神来的初春,应了一声,将梦蝶抱出屋去。
林夕寒这时将凌子墨从床上扶起,先连点他胸前几处大穴,以防他醒来后真气散乱,又以掌抵住他膻中,一股真气缓缓注入,由他任督二脉直汇头顶。
如此循环一周,凌子墨缓缓睁眼,神色一片茫然。
“子墨,子墨!”林夕寒晃了晃他。
“蝶儿!蝶儿!”凌子墨突然发现不见了梦蝶,就要跳起,身上穴道却被林夕寒点住了,一时动弹不得。
“子墨!你冷静点!”林夕寒大喝一声,“蝶儿没有死!”
凌子墨猛然一震。
“你听我说,”林夕寒深吸口气,继续道,“蝶儿现在还活着,但是你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要不行了。”
“没有死,还活着……”凌子墨嘴角边还挂着一缕殷红,眼中突然流出泪水。
“是,她还活着,只是失血过多,精气衰竭。我现在要立刻去找淳于谦来,你留在这里,先帮她护住心脉,听明白了吗?”林夕寒一口气说完,直盯着他。
凌子墨终于渐渐回过神来。林夕寒一边解他穴道,一边说道:“她在紫画屋里。”
话未说完,穴道解开的凌子墨人已不见。
林夕寒正要出去,一眼瞥见仍在茫然发呆的初春,叹了口气,上前摇摇她肩臂:“初春,初春!”
初春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姐,小姐她……”
“初春,别这样,小姐在紫画屋里,你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好吗?”林夕寒耐着性子道。
初春呜呜地哭,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林夕寒却无暇再理会,身影一闪已出了絮园。
淳于谦当然就在京城。
凌子墨从别院回来以后,就将他秘密送到了京城,虽然不在王府,却在左近一处隐蔽的地方。淳于谦易容乔装,足不出户,并不惹人怀疑,因此一直无事。
之所以如此,一来是怕宫中知道他的下落,对他不利,二来也是防着梦蝶出事,他好尽快医治。没想到,的确是做对了。
林夕寒当下悄悄将其接入王府,来回不过半个时辰。
两人到时,紫画与初春正守在屋里。凌子墨正以掌抵住梦蝶心肺两俞,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中去。梦蝶固然脸无人色,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夕寒上前想将他替下,他却不肯放手,只摇了摇头。
淳于谦一见之下,无暇再行虚礼,赶紧先掏出一粒药丸送到凌子墨口边,道:“吞下去。”
凌子墨不疑有他,张口咽下。
淳于谦这才解释道:“王爷适才体内真气散乱,现又强行运功,已受了内伤,这药丸可将伤势暂且压住。”
凌子墨恍若不闻,只道:“先看她。”
淳于谦执起梦蝶的手腕,只摸了片刻便问:“萧神医的药还剩几粒?”
紫画在一旁立即禀道:“之前已经服了两粒,刚才又喂了一粒,现在还有九粒。”
淳于谦皱眉想了想:“全部拿来。”
林夕寒惊道:“先生!”
淳于谦叹口气:“此时救命要紧,且顾不得其他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要让梦蝶一次性将所有药丸全部服用了。
“去拿!”凌子墨毫不犹豫地道。紫画应声去了。
“可是,可是血蟾蜍与萧诺都还没有下落啊!”林夕寒急道。
淳于谦摇摇头:“王妃此刻失血过多,唯有将剩下药丸全部服下,才能起死回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若是服下全部药丸,还能再活多久?”林夕寒又问。
“全部服下,只能保她这一次性命。若是下一次失血仍找不到血蟾蜍,那么多则数十日,少则……”淳于谦想了想,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