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寒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中掠过一抹深思。回头再看向淋得湿透的梦蝶,关切地问道:“怎的弄成这样?”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笑中有一抹苦涩的味道。
他沉默了一下:“子墨等了你好长时候,此刻只怕有些焦躁,你呆会儿别和他争,多顺着他些。”
梦蝶苦笑一声:“大哥,你几时见我和他争过?”说着当先举步而入。心中却暗道:林大哥,你曾告诫我要信任他,如果你今天也听到他亲口所说的话,还会再不疑不虑地信任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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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絮园,屋里还未点灯,初春和紫画想必是准备膳食去了,凌子墨独自坐在厅中,脸色比天色更沉暗几分。
梦蝶一进屋,就听他冷冰冰地问:“怎的现在才回?”语气中明显压抑着怒气。
“下雨耽搁了。”梦蝶淡淡地回答。
“下雨耽搁?”凌子墨冷笑,“王妃难道不知道?今日的宴席在下雨后便散了么?”
梦蝶当然知道。
她与在桂树下耽误了许久,回到戏台的时候,才知道,因见雨势不停,如妃让众人各自散了回府。陈、吴二女等她不到,以为她先行回去,也便回了王府。正因如此,凌子然只能亲自送她回来。
但她此时如何能解释?难道解释说下午她亲耳听了他那番冷情的话语,故而伤心得在御花园中淋了半天雨吗?
见她不出声,他的声音更像万年寒冰似的:“那么刚才又是谁送你回来?”
梦蝶已经隐隐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脑中一阵晕眩,只能强自镇定,轻声道:“是太子。”
“哦,是太子!”凌子墨也轻声地重复,突然笑起来,这笑声却像刀刃割在石头上一般。他站起来,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了踱,又停住,转过头,凌厉的目光直逼梦蝶:“本王倒想再问问王妃,为什么你每次入宫,最后总是会和太子搅在一起呢?!”
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凌子墨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裙湿得直滴水,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轻轻一碰就会倒下。他愣了一下,心头一紧,怒气顿消,直觉地想伸手去扶她。然而,手只是微微一动,复又止住,终于还是负在身后,紧紧相握。
梦蝶见他脸如凝霜,一双眸子似利剑闪着寒芒,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怀疑之色,心中顿时一阵冰凉:他在怀疑她!怀疑她与太子的关系!原来这大半年来所有的柔情蜜意果然是假的,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他仍然是不信任她!
心中冷冷一笑,于是连一字一顿的话语也带了几分冷淡:“妾身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她的笑容淡淡,目光澄澈如水,眼神忽然变得清冷,凌子墨看得心中一震,感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迅速地远离。这种感觉令他心头不安,又无法控制,适才平息的怒火此刻不禁又熊熊地燃烧起来。
“不明白吗?要不要本王提醒一下?”凌子墨咬牙道,“两位侧妃与你一同进宫,却说你看戏看了一半就不知所踪。寿宴明明早就散了,你却至今才回。本王难道不应该问问,本王的妻子这段时间孤身一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又会由太子送回府来?难道说,这段时间里,你竟然不顾廉耻,跑去和别的男人私下密会吗?!”他越说越怒,说到最后简直已经暴跳如雷。
她却静静地垂首而立,任他怒气勃发,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时,身子一震,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不顾廉耻?私下密会?”她蓦然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想看进他的心里去,“原来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不堪?”
她眼中难以掩饰的痛意震撼了凌子墨,使他一时间只动了动嘴唇,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半晌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是与不是,你自己心中有数!”说完长袖一拂,快步而出。
外面的雨仍下得滴滴答答的,他也不打伞,就这样淋着雨走了。
林夕寒一直在门外,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完整,却觉得有些云里雾里。此时见凌子墨走了,又见梦蝶仍立在屋里,一动不动,一时不知应该先劝哪一个好。终于,他叹了口气,对梦蝶道:“他近来忙乱,心绪不佳,别和他计较。你赶紧地先将衣裳换了,我去劝他。”
见梦蝶恍若未闻的样子,他不禁又叹口气,也淋着雨追出去了。
林夕寒一走,梦蝶终于支持不住,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干,她还想勉强自己走回内屋,没想到只迈了一步,一片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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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梦蝶在一片茫茫雪地中奔跑,娘亲的身影一直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娘,您回来,蝶儿不该不听您的话……”梦蝶哭道。她仿佛又回到了六七岁时的年纪,风雪那么大,小小的她跑得跌跌撞撞,怎么也追不上娘亲的身影。
这时娘亲身形顿住,风雪中传来一阵咳嗽声,咳得那样剧烈,以至于梦蝶觉得心里也疼痛起来。
她捂着心口向娘亲走去,娘亲缓缓转过身来,衣裙上血迹斑斑。
梦蝶吃了一惊,忽然觉得胸中一阵大痛,猛地醒过来,又是一阵咳嗽。
原来梦中的咳嗽声却是自己的。
她觉得身上有如火烧,胸口却像抱着一块寒冰,冷得一阵刺痛。她迷迷糊糊地道:“初春,下雪了么?怎的这样冷……”
床边一个声音立即道:“小姐,你醒了吗?还冷吗?我再给你加床被子。”这声音听着像是初春,但似乎又有些异样。
她无力地睁了睁眼,只见初春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此时盈盈地又要掉下泪来。梦蝶勉力一笑,轻轻地道:“初春姐,又怎么啦?”
初春的声音带着哽咽,难怪听来有些不对:“小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身上冷得一阵颤抖,梦蝶不禁双眉紧蹙,又闭上了眼:“初春,好冷啊……”
初春慌慌张张地上前,探了探她额头,忙忙地转头朝外喊道:“紫画姐,紫画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外而内,紫画手里还抓着把蒲扇,匆匆进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这药正煎着呢!”
初春急得直掉泪:“还是热得烫手,一直喊冷,可怎么办呀?”
紫画一阵心惊,急忙过来伸手一探,脸色凝重。想了一会,沉声道:“你别慌,先去加床被子,再添个火盆进来。再有一会儿药就煎好,你且守一下,我去报林总管。”说着匆匆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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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片刻,林夕寒就来了。他进门之时,微微喘了一下,显然是听了紫画禀报,立即全速赶来,以至于紫画尚落了他一大截。
此时顾不得礼节,直入内室。初春正坐在床边抽泣,见他进来,茫然起身,显是没了主意。
林夕寒一边问:“现在怎样?”一边走近床前探视,梦蝶盖着两床厚被,额上敷着冷水巾,脸色苍白,双颊是触目惊心的潮红,拿开冷水巾,伸手一探,额头仍然滚烫。
初春抽抽嗒嗒地道:“刚才醒了一阵,现下又不省人事了。”
林夕寒皱着眉问:“药可煎好了?”
初春哭道:“药是好了,可小姐不肯张口,怎么也喂不下去。”
“你再去把药端来。”林夕寒犹豫了一下,自己坐在床头,将梦蝶扶起来依在身上。
梦蝶闭着眼,喃喃地道:“娘,娘,蝶儿好冷。”
林夕寒不自觉地咬了咬牙,把被子给她紧了紧。
初春端过药来,用勺羹舀起,吹了吹,送到梦蝶嘴边。她却无意识地牙关紧闭,不肯张口,黑色的药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初春无奈地看着林夕寒,泪水滚滚而下。
林夕寒想起大夫所说,梦蝶上一次风寒未愈,这次又再次受凉,更兼忧思郁结,寒气凝聚胸中不能外散,才致高热不退。沉吟片刻,便握住梦蝶的手,体内真气缓缓顺着她手太阴肺经,注入胸臆,运行一周。
梦蝶似乎感觉到温暖,向他怀里钻了钻,又喃喃地喊:“娘,娘……”这次却不再喊冷。
林夕寒心中一阵酸楚,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她体中,在她耳边轻轻地道:“蝶儿,蝶儿!娘亲在这里。乖乖的,把药喝了,好不好?”
梦蝶又胡乱喊了两声,林夕寒紧紧搂着她,口中轻声劝慰,她渐渐安静下来。
林夕寒向初春使了个眼色,初春急忙把脸上的泪抹了两把,重新给她喂药,这次终于顺利喂下去。
药一下去,梦蝶额上立即微微见了细汗,林夕寒松了口气,知道若是汗出,这热度便能退下来。他将梦蝶轻轻放下,正要起身,忽然猛地被她拉住了手。
“别走……子墨……子墨……”她喃喃地说,林夕寒不禁怔住,只听她语气之中无限悲凉:“……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林夕寒任由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几乎要把指甲也掐进他的肉里去。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她终于不再说胡话,沉沉睡去。
这才轻轻地挣脱她的手,俯下身温柔地帮她掖了掖被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直起身,他向一旁的紫画和初春沉声道:“你俩好好守着,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我。”
说罢,闪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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