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夕淋了雨,站在底楼,抬头往上,正好看见那扇打开的窗子,黑洞洞的窗口,她可以辨出林墨白早已离去,想必是要出来找寻自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面容,像极莫望,虽然易了容,但是仍害怕被他面对面看见。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尤其不该出现在莫望和林墨白的眼前。
她转过身,正待离去,却见朦胧雨幕中走来一个人。
黑色镶银丝的袍子,温和如玉的面容,狭长的流动华光的凤眼,分明是顾流。他撑一把黑色竹骨伞,缓缓向她走去。
“大半夜的怎的在淋雨?”他微笑,将伞撑至她头顶,为她挡去凄凄冰雨。
莫夕对于他的出现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随即隐去了情绪,平静问:“顾公子怎么也大半夜出来?”
“路过。”
顾流神色自如,莫夕自然不会相信他这套说辞。
“依我看,这个客栈你也住不下去了,跟我走吧。”他道。
莫夕没有犹疑,点一下头跟着他走了。
雨势不大,却会湿人。
此次顾流带莫夕住的不是客栈,而是一处雅静的别院。
一入内,便有一名蓝衣男子上前来为顾流打伞:“公子。”
顾流摆摆手,“给莫姑娘准备一间干净的厢房。”
蓝衣男子垂首应了,撤回伞退下了。
顾流继续给莫夕打伞送她到正厅里。仆人上前来给两人递上白毛巾,又送上姜汤。
莫夕沉默着,喝完汤汁,便道:“有劳公子,莫夕惭愧。”
“何处惭愧?”顾流温温一笑,不以为意。
莫夕抬眼打量了一下厅内布局,“看来公子的生意做得很大。”
“顾家乃京城富贾之家,在杭州拥有几处别院实属正常。”
莫夕不语,她确实对天下商贾知之不多,因此中原有哪户大富人家,她也不大清楚。
“莫夕失礼了。”她垂下眼角。
顾流望着她,她身上淋了雨,发丝凌乱,几缕贴在面颊上,衬得她巴掌大的面容愈加玉瓷般白皙,虽然易了容,但是细看,不难发现她唇红齿白,女子之姿显露无疑。
“赶紧去洗洗睡一会,看着天色委实不早了。想必明日有许多事情要做。早些歇了吧。”
莫夕点一下头,没有异言,跟着引路的仆人走了。
次日一早,雨已停,天气甚好,院子里的草木扶疏都透出一股清亮之色来。朝阳下,草叶还残留着露水。
莫夕一路从庭院里走过,步子稳妥,直奔正厅。
顾流早已等候在那里,穿一袭银色镶金边的苏绣长袍,青丝束起在白玉冠里,当真是风华无边,温润如玉。
“公子。”她直面对他,“听闻林墨白今日一早被官府调查了,是真的吗?”
一早急急忙忙赶来厅堂只为另一个男人,顾流想笑,奈何笑不出来,面色微冷,“莫夕消息真灵通,外头的流言刚传开,你就知晓了。”
“我无心开玩笑。”
“不是玩笑。想必你也知道,木镇雄一案林墨白牵涉进去不是平白无故,衙门有人证物证,当然得邀他过去坐坐。不过你放心,林家在京城为官,杭州衙门不会多为难他。”
莫夕愣了一下,不再言语。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看来莫夕跟林墨白交情不浅。”顾流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是。”她也不遮掩,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昔日故友,怎能不关心?”
“命案加风流债,你如何帮他脱险?”
莫夕再次沉默,许久后,她开口,语气中带了丝丝寒意:“你到底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顾流不动声色地反问。
莫夕眼里茫然。她总感觉她对眼前那个神秘的男人有一丝的熟悉,亦是觉得,他好似认识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就仿佛他早早认识她,而她把他忘记了,但是再见他她并未认出来,只是感到熟悉。
因而,她讨厌他身上缠绕得浓浓的神秘感。像是一层她无力揭去的面纱,他在这层纱后窥视着她的一切,而她只能看到他的表面,永远也无法继续深入。
顾流静静看着她,“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衙门看看,他定平安出来。”
莫夕看了他一眼,垂头出去了。
因为官府涉入调查,木镇雄一案的一切消息暂时都被封锁了。先前由扬威镖局托运的货物莫名消失,在所定期限内未找回失物并如期送到御水山庄,扬威镖局二当家赔偿花针绣庄巨额损失。后花针绣庄见扬威镖局此事甚惨,由大当家花枝出面将赔偿数额减至一半。
莫夕面无表情走至府衙前,顾流在她身后三尺见远的地方不远不近跟随着。
她就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周围看热闹的人边低声耳语,边散去了。
林墨白无罪释放,早已离去。
莫夕的手指在身边蜷缩起来,又缓缓放开。她松了一口气。
顾流道:“我说过,他不会有事。”
“不,他有事。有人在追杀他,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莫夕转过身凝视顾流。
顾流逆光而站,阳光从他身后透过,愈显迷离。
“你想怎么做?”
“保护他。”
“保护他?”顾流眉一挑,觉得稀奇,“他林家养着的高手和侍卫是摆设吗?”
莫夕眉头皱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顾流是在有意针对林墨白。
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回顾流的别院。
顾流一个人站在别院的荷榭前,看着一汪池水,淡淡开口:“木镇雄之死给了林墨白一个打击,接下来,就是长夜阁……”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立在他身后,手上持一柄银弓,弯身做礼。
“吩咐下去。”顾流又道。
黑影点一下头,突地飘身而起,瞬间便消失在长廊里。
顾流眼神冷寂,静静站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