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哪里知道这丫头竟然有自己的主意!
张巡闭上眼睛,如老僧坐定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连声道谢,神色有些恍惚的,转眼间便就到了门口。
不远处的几丈开外,影风幽幽,旗卷萧萧,更远处的石墙里,点点星光,噼啪炸响。
多了几分萧索之意。
有那么一瞬间,若水月感觉空气都跟着静了一瞬,低沉呜咽的风似乎都在眼前止住,一切都静止了。
等一个人的回答。
时间如水一样淌过。不知道等了多久。
心跳都不禁的慢了几步,若水月有些茫然的想着,难道此番,终究还是要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么?
可是,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却是比谁都清楚的,如今,她难道是真的要为了自己的亲人牺牲别人的亲人么?如此的话,她与自己深深痛恨的姜皇之流又有何差别?
若水月难得的有些犹豫,看见了这人后,原本想好的一切冥冥中都被自己否定了,难道真的要……
攥紧了衣袖,青葱的手指触到一个灰色的物事,出汗的手开始浸湿。
长长的指甲狠狠的插进肉里,如果她现在是放弃了,那么置门外的江彻一群人于何地?
她又将哥哥的生死置于何地?
又将自己多年前的誓言于何地?
疼痛,若水月努力的保持住内心的清醒。
这时,一个声音从内心幽幽的传来:这一切都是对的,只要这样做,就一定能够拿捏住张巡,拿捏住了张巡,又管用过了什么手段?
另一个声音也是不甘示弱:可是,就算一切都只是做做样子,但是想了就是想了,做了就是做了。承认吧,若是做了,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禁不住的想着,若是哥哥如今在此,又会如何抉择呢?
想着嘴角又勾起苦笑,哥哥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澄澈明净,衣袂飘飘,长发如墨,谪仙一样的人物,不染半分的尘埃,是不食烟火的仙子,这样的污浊的事情,即使只是想想,便觉得是极大的罪过,更别提挂在哥哥的身上,哥哥是决计不会如此做的。
若水月苦笑,但是自己的确是和多年前不一样了。
眸子染上坚定,步步走向帐外。
一步两步三步……
若水月攥住手里的物事,她若水月不是当年的那个躲在人后的小女孩了,即便是为了哥哥,她也不会放弃,即使是负尽天下人受万人咒骂也是如此。怎么会动摇呢?
哥哥就是活着的唯一信仰。
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若是在这里只要一个动作,丞相府定是能够做到的吧。
这时空气中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伴着声声叹息:“女娃,你去吧。”
若水月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张巡。
她是万万的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急转而下,原本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就要背离原则的时候,突然一抹光线照了过来,将她从黑暗的悬崖上及时的拉了上来。告诉还有光的存在。
形势急转,一切像是一场梦。
这时,身后的人说话了,空气也跟着似乎陡然轻快了许多:“小女娃,不得不承认,你很对付老夫的脾气!”
若水月闻言转过头,身体有些僵硬的看着张巡。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决定答应她?
张巡低着头,似是回忆往事,嘴角勾起浅笑:“想来老夫铁蹄怒马,征战半生,儿孙满堂,想来也是功成名就,却是始终没有一个贴心的女儿。”而后抬起头,双眼发光的看着若水月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的宝物,“可是,你却是对极了老夫的脾气,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做老夫的干女儿?”
若水月呆呆的,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股不确定:“是真的么?干女儿……我……你没说错……听错了……么”
张巡闻言噗嗤一声乐了,想不到刚才那个口齿伶俐的丫头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张巡感觉自己顿时圆满了,而且他顿时明白刚才若水月咄咄的舒爽心情了,一口气极其舒爽的遍及肺腑,当真比一场大戏还要过瘾。
“是啊,你要不要当。当然,若是有什么利益冲突的话,我老头子定然会护着你的,料想若相也会护着你,毕竟虎毒不食子。喂,小丫头,你发什么愣?……怎么,难道是因为有一个丞相的爹爹,结果瞧不起老头子么?”
若水月的眼眸慢慢的涌上水雾,云腾翻滚,各种情绪涌现。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回到京师,有人说会护着她。不是为了什么条件,什么誓言,没有血缘的羁绊,人对她说会护着她。千言万语都卡在嗓子里。
张巡也有些动容,他发现自己是真正的心疼这个小丫头。
吹吹胡子,故作凶狠的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老夫说你对老夫的脾气就是你对老夫的脾气。老夫说你合适你就是合适。”
张巡忒霸气的扔下一句话。
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加大自己的底气,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生怕小丫头不答应:“而且,你莫要忘了,别看你那个丞相爹爹,权倾朝野,可是论起作战带兵,在我的面前,有时候怕也是要低头的。”
话到最后,完全成了自我的无限崇拜颂扬。看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就差仰天长啸了。
张巡生怕人不同意,添油加醋夸张的说了半天,却是始终发现那个丫头傻傻的站在那里,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看着若水月愣愣的不可相信的模样。
张巡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很不适合煽情的段子,有些变扭的加快了语速:“是老头子看你对极了我的脾气。要知道我征战沙场半辈子,一生功名无数,却是始终有一个遗憾,老头子看你正合适,怎么样?当然,老头子我也不是强迫你,你若是不愿意,全当是老头子没有提过,你也没有听——”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抹水红色旋风一样刮过,而后若水月抱着人,满脸的泪珠滑下,不是梨花带雨的春色,哭得甚为凄惨,像是一场控诉,迟来的发泄总是来得迅疾更为猛烈。
“义父……父……爹……爹爹”
哭的力气过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急喘着。到最后恐怕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是在说什么了,只是模模糊糊的叫着一个单音节的字。似乎有了这个字,就能挡住伤害,抵住风雨。
张巡有些无措,也不怪他,毕竟从来没有过女娃娃,更别提如何哄女娃娃了。
有些事情注定永远也翻不过去,每次回忆时,都是一处扎心的疼,越是久远,就越是伤心。
张巡心里叹了口气,伸出手默默地拍带着若水月的后背,这孩子不知道在心里憋了多久吧!
……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抽离了身子。
若水月眼眶红红的,略感没有面子。毕竟刚才一脸的霸气咄咄,如今,却在人的怀里没有出息的哭。
张巡也是看出了小丫头的尴尬,也不好点破。于是,只好笨拙的转开话题:“小丫头,你刚才是怎么叫我的?老什么?恩?”
可是对方视线心虚的左右乱飘,就是不看说话的人:“怎么?”
“今后不许这么叫!”
张巡瞪眼,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身份的!
“爹爹。”若水月吸吸鼻子,一脸的乖巧,马上从善如流的改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