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听说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冰雪初融的刹那是整个冬天最寒冷的时候,这会儿九音就深有体会。
白茫茫的大雪消融,地上积了一滩又一滩的冰水,一道娇小的身影抱着个木桶小心翼翼的游走在河岸旁,将装满了衣裳的大桶用力的放在雪地上。
小手试了试水中的温度,冰凉刺骨。
九音蹲下身子,从木桶中拿出放了好几天没洗的衣物,放入冰冷的河水中搓洗。
有那么一瞬间,九音感觉自己不是来学本事,而是来打杂的。
“死光头,你活腻了是不是,天寒地冻的跑出来洗衣服!”
一道身影突然笼罩于她身后,九音没有回头,光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
她继续手边的工作,全当身后那坨是空气。
因为她很生气,听到“光头”那两个字就很生气。
在这三年中,她有无数次将头发留长的机会,却都中途夭折,两年前,当她好不容易将头发留出了点,一到半夜就又让某红毛给剃了个精光。
理由是,他觉得光头比较好看。
好看个屁!
他根本就是羡慕她的头发比他的黑,比他的亮!
想着,小耳朵又被人揪起,封笑湖凑到她耳边,大声道;
“你给我回去。”
“衣服没洗完。”九音闷闷的回答,继续手边的工作。
接着,她手中的衣物被人抢去,手腕被扯起,整个人瞬间离地。
“洗什么洗,少洗一天会死啊。”
“但,那是师傅吩咐……”九音抓紧他的肩,以免不慎跌倒。
“你管那老头去死。”
“红毛猴子,你又欺负人家小光头。”一个稍闲衰老的声音中途插了进来,入眼的是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老人,长长的头发垂地,脸上的皱纹虽多,但不难看出他在年轻时铁定也是个俊美的男人。
这人是封笑湖的师傅,人称“白发天人”。
据说他活了好久好久,久到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年龄,而他的真实姓名至今也是无解。
九音忆起第一次来到这山谷,并见到这位老人的那一刻。
灿烂的阳光透过树丛照射到他的身上,折射出的点点晶光,总让九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老者,而是个下到凡间的仙人。
“你是个女娃吧?”
九音愕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小娃娃,过来让我看看。”仙人笑呵呵的对她摇摇手。
当时的九音愣在原地,她不敢上前,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孙免也曾这么对她笑过,之后的之后……她都过着什么日子啊……
“有什么话不能就这么说吗?”九音反问,接着,一阵风向她袭来,那位原本离得她很远的老者竟在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并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
九音一惊,微微的挣扎:
“你想做什么?!”
老人没理会她,迳自握着她的手。
半晌,他轻轻的摇头:
“小娃娃,你不适合练武啊。”
九音停止挣扎,她皱紧了眉头,不置可否:
“为什么?”
她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筋骨不对。”老者轻叹:“你要不要学医?”
“学医?”
“学医能救很多人的哦。”
九音沉吟,半晌,她缓缓的开口询问:
“学医,能……救我自己吗?”
这个问题老人一直没有回答,直至三年后的现在。
九音还依稀记得,三年前的飘飘落叶,与老人脸上既是疑惑,又是无奈的神情。
医者,终究不能自医。
“啊,糟老头,你做什么!”
九音的手腕被人松开,当她回过神,即刻发现那蓝衣翩翩,头发白长的老者,正顶着个路边色老头的脸面,追摸封笑湖的屁股!
“呀~~让人家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反正以后都没得摸了。”
“走开,你这老色鬼,要摸你不会去摸你老婆的,你摸我的做什么,变态!”
“讨厌~~笑笑明明知道人家练的是童子功,还这么说人家,来嘛来嘛,让人家摸一下嘛~~”
“你去死!!”封笑湖开始反击,抬腿一个飞踢,速度之快来势之猛,令人无法闪躲。
但一山还有一山高,姜还是老的辣,色老头只是轻轻的侧过身,迳自闪过,末了还偷摸了两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老色鬼!!我就说我不想回来的啊啊啊啊啊啊!!”
九音轻叹口气,捡起地上的木桶,将散落在雪地上的衣裳拾起,无视眼前那场每天都会进行好几十次的闹剧。
其实有很多次她都好想问,这位老人跟公孙免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九音坚信,这两人一定是父子!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公孙老爷。
三年了啊。
九音抓着木桶的手紧了紧,上前来到打闹的两人身边,她沉吟了会儿,开口:
“师傅。”
“啊~~让人家摸一下又怎么样,”听到九音的叫喊,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眯眯的问:“什么事?”
“我要出谷。”
“好啊。”
闻言,九音连同封笑湖一起傻眼。
她没料到老人会答应得这么快!
至于封笑湖,则是沉下了脸,恶声恶气的质问:
“为什么?”
九音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垂着头默默无语。
“为什么。”这次的音量又大了点。
“你低什么头,说啊,为什么要出谷。”
她撇过脸,沉默。
相继无语,死一般的寂静围绕着两人。
落叶轻轻的飘过湖面,落在九音的掌心,飘起万千思绪。
既然已经答应了三年后去找他,那她就决不会食言。
过了好久,九音听到老者的声音,底底沉沉的,很好听,他说:
“你明天就下山吧,下山以后,你我师徒情分,从此恩断义绝。”
入夜,雪花纷飞,白发垂肩的老者披了件外套独自走出屋内,望着夜空上如银勾般发亮的月,轻轻的笑声溢出唇畔。
他对着横躺于树枝上的黑影说:
“怎么,不高兴?”
枝头上的人影对他轻摇了下手中的葫芦,笑道:
“要不要喝两杯?”
“都一把年纪了还喝酒,小心伤身。”
闻言,那人轻叱:
“一把年纪?你看我这样子像一把年纪吗?”
白发老者在那头喃喃自语:
“明明都四千了,还顶着个俊帅脸皮出去招蜂引蝶。”
“不喝就算了,废话这么多。”男子在高处饮了口酒,背靠着树干,道:
“明天记得管好那只红毛,别让他搅了我的兴致。”
“恶魔。”
“随你怎么说。”
寒风吹袭,吹乱了老者的一头白发,末了,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
“为何如此执着?”
男子想也没想的回答:“因为她值得。”
“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根本不是你要找的那只鸟?”
“她是。”语气万分肯定。
又逸出一声叹息,望着空空如也的枝头,老者垂眸,低低的呢喃飘入空气当中。
“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你的鸟,早已经死了啊……”
大雪凄厉的下着,仿佛在诉说遥远的时空中那段凄美的绝唱。
少林寺
那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场景。
庄严,神圣不可侵犯的密室前。
一个光头。
一个白衣翩翩的光头。
他直挺挺的伫立在大门口,脸上挂着无比自信的笑。
背起身上的大包袱,他扭啊扭的往里走。
“喔呵呵呵呵呵呵……”
“喔呵呵呵呵呵呵……”
“里面的十八个光头听着,你们最伟大,最帅气,最玉树临风,最风流倜傥的少爷我来了!!”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又来了……
位于少林寺的走廊,公孙授疾步狂奔着,他气喘如牛,满头的大汗来不及擦拭,他只知道……
“二哥!你拿错啦!!”
两天前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两道人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少林寺的柴房。
其中一道黑色身影打开放在角落的布包,他拉开口子伸手进去。
掏啊掏,掏啊掏。
掏出一手的不明物体。
“二哥,这么做不好。”
“什么哦,人家只是借用点石灰粉,有什么关系。”
“你拿石灰粉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泼那群光头的。”
“啊?二哥还要去闯铜人?少林方丈不是说直接放我们下山的吗?”
回应他的是公孙免惯有的奸笑。
奔跑着的公孙授打了个寒战,他掏出手绢擦擦额上的汗水,继续朝密室的方向狂奔。
一边跑,一边喊:
“二哥啊,你拿错炸药啦!”
密室前;
“公孙弟弟,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喔,了悟哥哥,果然,这世界上还是你对人家最好。”
他们相互凝视,相互拥抱,接着,两光头相互携手,荣辱与共。
推开木门,他们走了进去……
多年不见,这里的光头还是如此的光华“亮”丽,当公孙免踏入密室时,眼睛即刻被闪闪的金光照得睁不开眼。
提问:世界上最厉害的杀人工具是什么?
公孙免答:光头。
在见到公孙免的刹那,可以听到所有的光头们磨牙的声音,一个个握紧了拳头跃跃欲试。
眼见那十八个光头有朝自己这边杀来的趋势,公孙免举起手掌,大呵一声:
“慢。”
这声“慢”令所有人停下动作,十八个光头,三十六只眼齐唰唰的朝公孙免射去。
只见他摊开手中的布包,笑得个淫贱的看着众人。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十八个光头齐摇头。
见状,公孙免笑得个高深莫测,他拉扯开袋口,对他们道:
“这玩意名叫‘蚀骨粉’,不想死的就给少爷我让开!!”
肯定是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