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云自诩也是见过美人无数的,这样仙姝一般的女子却是头一遭见,第一眼便让他魂飞魄散。
“大伯?”弱水连喊三四声,他才回过神来。想李慕风那毒若是他下的,真乃是个道貌岸然,狠毒下作之流。
“三弟妹,今日母亲特设家宴,想与弟妹共聚天伦,不知何故弟妹推辞,遂命了我前来。”李慕云一掀袍子坐下,眼睛管不住的往那绣榻上瞟。
“不是我想推拒母亲好意,实是头疼的厉害,恐是昨晚在马上受了风。”她一面娇音萦萦,一面揉着额角,娥眉颦蹙,秀眸微垂。
“这可怎么是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如风中柳絮,把李慕云看得心尖儿都疼得颤起来,哪里还记得什么家宴,一副心思全到绣榻美人身上去了。
这边院儿里已经开始布菜了,那三儿媳横竖不见人影不说,连大儿子都是一去不复返。将军夫人正要遣人再去,就见门帘掀开,李慕云回来了。
“如何?她又是拒了?”将军夫人见李慕云进来后门帘就放下了。
“这也太没规矩了吧?在外面放浪形骸,败坏门风!还对公婆如此不敬!”云萝时刻不忘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她就巴望着将军夫妇把那死对头整治整治,好替她出口恶气。
李天远唬着个脸闷着,李慕云忙解释开来“爹,娘,这也不能怪三弟妹。这要怪也得怪风儿,大半夜的骑个什么马,用轿子抬回来不就好了么?让公主受了风,这会子正头疼呢!”
“她不把我们这些人不放在眼里!你怎么倒帮着她说起好话来了?” 玉洁郡主才出了产褥期,也在这席上,孩子给奶娘在屋里带着。
平素,李慕云对玉洁郡主的冷嘲热讽都是嬉皮笑脸的应付过去,怎么说她爹也是亲王,不敢惹怒怠慢。可今日把自己身边这个亲王郡主的尖酸刻薄和那瑶冰公主的含娇细语一相比,真真是个糟糠了,于是生出些不耐“谨言慎行,莫在背后说人,何况还是自家的弟妹!”他继而转向将军夫妇“要说,这是家宴,合该一家人全到齐,风儿不也没回来吗?爹娘要责怪,也当先责怪风儿去,弟妹不来,那也是病着的缘故。”玉洁郡主拿眼瞪着自己丈夫,觉着反常得很。
被李慕云把李慕风拿出来一说,自己亲儿子都不来,好像怨人家不来是有点理亏,便不再提此事,叫下人开饭。李慕云对着满桌佳肴食之无味,脑子里尽是那纤美斜倚的秀色可餐,不时走神。想自己那日也在殿上,怎的自己就没有去抢那绣球呢?若知道是这样天下无双的绝色,拼了命也要把绣球抢到。一顿饭,没吃几口,直想把那娇无力的人儿搂在怀里化了去。
弱水称病,歇在院子里不见人。李慕风也是心乱如麻,他想月儿的时候,眼前却总是浮现那晚冷瑶冰的模样,就那么短暂的相拥,她的眉眼好似刻在他心上一样,清晰无比。
翌日,早朝时,烟水寒在大殿上口谕,五日后太后生辰,为贺太后六十大寿,故在宫中宴请百官,且让百官携家眷入宫饮宴。一散朝,众人三五成群的出宫回府“这次皇上摆宴怎的要咱们携家眷?甚是奇怪。”“嘘!我得了消息,说是太后有意要在其中挑一个纳入皇上后宫,做为皇后人选!”“那皇后人选不早就定了柳贵妃吗?”“近来皇上和柳相不是有些不和吗?怕是这个原因使然!”
李天远一回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将军夫人,叫她准备准备。“我们家三个儿子,没一个女儿,这去了不是当陪称么?”将军夫人笑道。
“本来这就是个幌子,其目的不在饮宴,你只管吩咐三个儿子儿媳便是。”李天远只娶了一房夫人,一房小妾,也就是李慕风的娘林素儿,林素儿死后,他再也没有纳过妾,一生只得这么三个儿子。
京城大小百官的府里都传遍了太后要选皇后的消息,皆是一派忙碌光景,裁衣制鞋置办首饰,那些个未出阁的更是费尽心思,想在那寿宴上脱颖而出,不知是谁家传出女儿要抚琴献音贺寿的谣言,这谣言一出,名门闺秀们纷纷效仿。抚琴的抚琴,唱歌的唱歌,琴棋书画应有尽有,花样百出。
这一日,太后寿宴设在晚间,傍晚前百官携家眷前往。将军府的三辆马车停在府门前只等着弱水,李慕风从军营直接进宫。好不容易看她的婢女青梅出来了,却不见她。
“老爷,夫人,我们公主说她病还没好利索,不宜再出门受风,请您二老不必等她了。”青梅来到将军夫妇马车跟前福身禀报。
“走!”李天远一听,二话不说,就让马夫驾车进宫。这儿媳妇是天之骄女,打不得骂不得,气也只能自己受着,反正今日的目的是择皇后人选,他们这些人都是皇上的幌子,这儿媳妇去与不去也不妨碍什么事,便携着另两个儿子儿媳走了。李慕云一心想着借这机会能再见美人,得知她不去后,整个人顿时怏了。
“你这几日不都是盼着进宫的么?怎么要进宫了就突然蔫了似的?” 李慕云连日来都不复往日温存,玉洁郡主疑他有了外宅,暗中派人查探,却是一无所获。
“想想又觉得无趣罢了!”李慕云心不在焉的搪塞道。
此时的宫门口排起了车马长龙,一一接受盘查,鱼贯而入。百官带着各自家眷被陆续引到席间,已是九月,秋高气爽的日子,因着有家眷,人数颇多,故而太后寿宴便安排在御花园的一片空地上,上百盏宫灯映照环绕,周围不远处便是百花争艳,暗香怡人。
几声唱喧,皇上太后太妃贵妃等人依序入座,加上那些个家眷们少说也有上千人,呼呼拉拉全部跪下行礼。烟水寒与烟少泓一入座便引颈翘盼,瞧向李将军一家子“怎么不见瑶冰公主?”烟少泓左右瞧不见她,便忍不住开口相问,为了见那冷瑶冰不惜借着太后的名义,还故意放了条假消息出去混肴视听。
“五哥,她受了风,在府中病着呢!”云萝没好气的答道。李慕风就坐在她身旁,想着冷瑶冰要来,便也鬼使神差的来了,却听到云萝说她不来,还病了,心里不免失落又有些着急。
“病了?可严重?”烟青沐这些日子以来心中郁结,听说她病了,也是掩不住的焦急。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云萝极不耐烦的回道,这一个二个的都是怎么了?一来就轮番的问那个夜不归宿的小娼妇。
烟水寒瞟了烟少泓一眼,暗道:这便是你出的好主意!劳师动众,结果还是没把人给召来。心中顿觉无趣,吩咐开席。席间酒若流波,肴如山叠,才过一巡,各官家女儿便迫不急待的争奇斗艳,又是献歌,又是奏琴的,偶有几个姿色出众的,才让人提了点兴致。烟青沐黯然神伤,李慕风酒入愁肠,烟少泓意兴阑珊,烟水寒是百无聊赖。
太后倒是看得兴起,她也听说了那条假消息,以为虚耗了三年,皇上终于要立后了,将那些个千金看得仔细,有中意的,她轻轻点个头,近旁的女官便执笔记下姓名。太后这一举动,看得众女子更是卖力的载歌载舞,只为博那皇上垂青,太后欢喜。
直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有些乏累,不多时便要撤宴了。大家正议论着谁家女儿出众,谁家女儿入后宫的机会大,便听一声唱喧:瑶冰公主到!众人都停了议论,望向红毯尽头。先是被淮王当着文武百官拒婚,而后嫁入将军府第二晚便去风月场所抛头露面,惹得高僧还俗求娶,都倾过身子伸长脖子争相一睹这水湄公主,可眼都望穿了也不见公主大驾。
“不是说公主来了吗?怎么还不见人?”烟水寒捺不住好奇询问道。
“回皇上,瑶冰公主说她来迟了,先为太后献舞一支,再罚酒三杯,正换装呢。”太监这一回禀,下面席间复又议论开了“她都已为人妇了,还献什么舞,出什么风头。”“恐是不知道今晚皇上宴请的目的吧?”
说话间,仙乐飘飘,清喉娇啭。嘈杂的席间渐渐静了下来,烟水寒心中一惊,这歌声,只一句他就能辨认出来,不是他那晚在荷花池救起的女子,又是谁?
有谁怜,一夜之间覆盖天地初降飞雪
花映叶,一园深种素莲牡丹怒放积雪
沐碧血,一朝散落边关红漫风起吹雪
总错肩此生注定无缘,扑火蝶难了去宿命劫
求自在不问世间情缘,回身转淡看浮生怎歇
挂天边,一抹冷霜缀连白河余弯残月
拨弄弦,一曲清音铮铮切切唤倾泠月
潮汐迭,一生波浪翻滚滔天涌动云月
姻缘扣指间
相视不言语尽在眉眼间
对弈落子惟余清响浅
海上月天下美人难全,抚墨痕提笔朱砂再添
细水流声涓涓护柳绵,琴箫缠恋
众人说是天意妒红颜,谁料想千里外笑焉焉
只愿携手将雪月传成,一阙
恍惚间,一袭素白犹如从天而降,额中一朵妖艳,眉眼间如月洒湖面,银光点点。众人均错不开眼,只觉眼前之女乃是琼林玉树临凡,神女巫山降下,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龙座右边不远处,有架一人高的鼓架,架上一面红漆大鼓。弱水轻移舞步,几个轻灵飘逸的旋身,借着一张酒桌,飞踏上鼓。
李慕风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手中酒杯捏碎。这张容颜,他从来没想起过,但是却深藏他记忆深处,他一直以为在水中看到的那白衣女子是濒死前的幻觉。那位替他解毒的世外高人曾对他说过,看到一名女子将他托出水面救了他,与他一同落水的只有月儿,那不是幻觉,他在河底就复明了,他看到的人是月儿!
烟水寒仰眸看向鼓上翩若惊鸿的女子,她就是那晚被他救下又不见了的人儿,他一直以为她是他后宫的女子,掘地三尺的找,原来她是水湄国的九公主,金鸾殿上她执意不肯嫁去李家,那绣球是飞向他的,他却硬将她推给了别人!
“瑶冰参见皇上,太后,太妃娘娘!”曲终舞尽,弱水来到烟水寒面前行礼。烟青沐,烟少泓等众人无不为她的仙姿玉色所倾倒,都被定住了神且看她款蹙湘裙,把婀娜小蛮腰一折,盈盈一拜,端得是一种风流千种态。
太后见皇上三魂全丢,在百官面前失态,忙开口让弱水平身赐座。玉太妃那叫一个懊恼,这模样的女子世间难寻,就是皇上的后宫三千也比不上她一个,偏偏那个傻儿子当众拒婚。更让她咬牙切齿的是,自己女儿被李慕风污了清白不得不弃了后位去嫁她,就连这板上钉钉的儿媳妇也被他捡了便宜,气得她直拿手抚着自己的心窝揉搓。
弱水起身,临去秋波那一转,把烟水寒看得是雨魄云魂黯黯酥。莲步轻移一路穿过席间,风吹仙袂飘飘举,暗带着月意风情,迷煞众人眼。她步到李慕风身边落座,男女老少高矮俊丑目光都随着她移动。待她坐下,烟水寒才醒转过来,心火直烧,朝思暮想的美人就在眼前,却是自己亲手把她嫁作他人妇。
那柳若思与云萝都是一惊,世间竟有生得如此清丽动人的女子,难掩绝世仙姿,美则罢了,偏还气度不凡,能把道济和尚,清吟馆诗绝琴绝一夕间全比下去的才情,便是男子也不能及。李慕宇拿眼角偷瞄她,前几日见她素颜已是让他惊为天人,今日淡淡一描画,尽展媚态如风,群芳难逐。
弱水抬纤纤素手举杯啜饮,自罚三杯。那些个千金小姐,都觉她一出现,她们便黯然失色,都没了先前艳压群芳的气焰,默默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