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湘胤一双淡眸望着挣扎的颜瑾絮,透出怜惜和不忍,再观察一刻之后,他点了点头,“是的,我确定,这的确是‘奴魍’之术。”
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用力之大导致微微有些颤抖,而泛白发青的指尖全是愤怒的表现。冉珏剑眉冷竖,慢慢开口问道:“‘奴魍’之术自古以来就是极恶极邪之术,只有密教中人才会。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他尽力控制自己的嗓音不会因为愤怒之极而颤抖。对于“奴魍”之术,几千年前他曾经听先王提起过。这是密教之人研发的邪术,用施术人之血祭出式神,然后以式神噬咬中术之人的血肉,方可建立起两人之间的媒介。
这种“奴魍”之术纷繁多样,可以随着施术之人祭神的不同而达到不同的效果。颜瑾絮中的这种“奴魍”,看起来是避妖之用。即是无法呆在妖类的身边,也无法被妖碰触。一旦被妖气沾染,浑身便会剧痛难忍,若是碰触就更甚,痛苦可以达到万刀剜心之极。
在这种剧烈的痛苦之下,若中术之人痛失了心智,便会被施术人控制,如同丢魂失魄的傀儡。
想及此,他咬紧牙关,恨不能将施术之人碎尸万段。
“奴魍”之术加诸于中术之人身上的痛苦是根据妖气的强弱而定的,现在絮儿靠近他们这几个道行匪浅的蛇精,所受痛苦几乎无法想象,那是欲死不能的痛啊!
他深深吸一口气,控制住颤抖的嘴唇,又问:“你们可知解术之法?”
紫湘胤和竹少卿对望一眼,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冉珏心中也是苦闷,先王对他提起过“奴魍”之术,却没有告知解术的法子。因为这种异术实在少见,就算过了几千年,他也未曾见过一例,久而久之也就将它忘到脑后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出现在絮儿身上,让他始料不及,无能为力。
絮儿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究竟是什么人对她怨恨至此,竟要用这般阴毒的方法来折磨她!
冉珏闭了闭眼睛,眉间堆叠起一座小山。他抬手掩住自己疲惫的额角,涩涩的眼眶竟然出现一丝水汽。
絮儿,我如何才能帮得到你呢?
“君上,你看!”紫湘胤的声音提醒了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冉珏望去。
颜瑾絮的手掌中白光越来越盛,凝结成羽毛状的雾气在她浑身漂浮,而被这雾气所笼罩,她挣扎呻吟的幅度竟然慢慢变轻,浑身剧烈的颤抖的缓缓平复下来,只是面上表情依然是痛苦依旧,显然神智仍然没有清醒。
白色雾状羽毛飘到她左腿的脚踝之处时,竟一下子消散不见,而她的脚踝之处也慢慢有暗红的印记浮现。
那暗红的印记愈来愈明显,最终成为一种古怪的符号,看上去竟然有些像蝎子的形状。而这个时候,暗红的印记迅速膨胀,从她的脚踝处往上蔓延,却碰撞到了自她掌心发出的白光,相持一阵之后,不甘心似的慢慢后褪,最后固定在脚踝之处,明显的显现了形状。
那是一只暗红发黑的蝎子印记,长大了双钳,举高了尾刺,一看就邪毒十分。
只是不明白,她手心中保护她的白光是从何而来。
颜瑾絮的身子不再筛子似的颤抖,此时安然的躺在白光之中,面部表情也渐渐的舒缓了,如果不是她凌乱的发还和着汗水贴在脸上,唇边的血渍已经变得暗红,衣衫因为剧烈挣扎而皱褶连连,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絮儿……”冉珏轻声唤着,尝试着唤回她的意识。
可她依然紧闭了双眼,丝毫没有回应。
仍然是昏迷的,只是不那么痛了吧。
见她平复,冉珏的一颗心儿也回归到了胸腔。他转过头对上两人,道:“絮儿不能在留在这里。即使她这次不知何人相助得以保命,但留在卧龙峰迟早出事,你们两人现在即刻将她送到扶鸾。”
竹少卿和紫湘胤点头应了。冉珏远远的望了她一眼,目中全是不忍和痛惜,然后长叹一声,往外走去。
见他要走,竹少卿忍不住开口问道:“君上,你不陪瑾絮去扶鸾吗?”
“陪她只是增添她的痛苦。”冉珏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顿,“我要去询问解术之法。”
竹少卿了然,又对着紫湘胤道:“湘胤,事不宜迟,趁着这白光还能制止‘奴魍’的发作,我们赶紧带着瑾絮动身吧。”
紫湘胤点点头,捏指成决,对着颜瑾絮躺着的长椅一指,一道紫光将长椅连带她包裹起来,慢慢腾空而起。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纵身,一道青光一道紫光闪过,房中两人连带颜瑾絮和长椅都顿时不见。
冉珏感觉到他们的消失,抬头望了望天空,面上的冰冷逐渐蔓延,那美好的风目中透出的全是凌厉的恨意,仿佛一把尖刀要划破这碧蓝的长空。
扶鸾城,悦来客栈。
一素衣道人盘腿坐在长塌之上,双目紧闭,一手成莲花状置于右膝之上,一手捏决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声。许是太耗费心神,额上竟渗出涔涔的细汗。
这道人便是孤云。房间的门上被他下了结界,外人无法进入,而敞开的窗棂之上,正站立着一只白色的大鸟,望着床上念咒的他,目光淡然。
不知过了多久,孤云长吐一口气,快速结了几个法印,这才慢慢的睁开双眼。
那鸟儿见他睁眼,对着他清啸一声。他擦去额上的汗珠,微微一笑,“釉,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就连我也没办法呢。”
鸟儿似是回应一般,对着他振动双翅,显得十分高兴。
孤云见状,对着名为“釉”的大鸟一招手,那鸟儿立刻振翅飞到他的榻边停住,碧玉的喙子讨巧似的磨蹭着他的双手。
孤云顺着鸟儿脊背上的羽毛,釉于是舒服的半阖了眼睛,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这通灵的鸟儿便是孤云的式神,极乐鹏。
孤云一边顺着它的羽毛,一边问,“釉,你说我这样做究竟对么?”
鸟儿眯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他薄唇扯出一抹淡笑,望着鸟儿微倾的头颅,说:“釉,你可喜欢她?”
喜欢?釉歪着头想了想今日那张活泼的面容,喜欢还谈不上吧,只是在她身边自在又舒服,如果不是孤云的呼唤,它还想多听她唠叨一阵呢。
见鸟儿没有反应,孤云暗自笑了。不否认就是承认了,他也知道,那女子有一种亲和之力,让人无法讨厌。
而想起今日她所受的痛苦,他又紧锁了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即使他能够助她一时,也不能保她一世,根本之计是解除这“奴魍”之术。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透过窗子望着浩渺的江面,心中愁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