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马不停蹄的忙前忙后,现在更是挥汗如雨,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青丝浸湿了汗水,顺着小巧的下巴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颜瑾絮实在看不过了,上前去拉了两人进屋,又拿扇子替她俩扇扇,说:“别忙活了,我不热,就坐这里吧,你们俩也歇会儿。”
秋婵秋月却还是要去支那帐子,她脸色一沉,佯装生气说:“你们这是让我做恶人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支使你俩这么忙活的呢。”
见她如此,两个丫头嘻嘻一笑,“姐姐别生气,我们不忙了,就坐这儿还不成吗?”
她这才放缓了表情,跟着笑了。
不过这屋里着实热,跟蒸笼似的,难怪那两个丫头执意要在外头的树荫下搭棚子呢,起码外面有风,这屋里就算两边开了透窗,都难得进来一丝丝风意。扭头一看,凝玺正趴在一边的长塌上,叽叽喳喳的样子没了,整个一哂蔫儿的小花。
抬眼往外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直直的扎人眼,树上的知了拼了命一般的叫着,让着炎热的正午更是嘈杂难过。
她走到长塌边坐下,拿手里的罗扇轻轻给小人儿扇着,风不大,一下一下的却带来了丝丝凉意,凝玺终于动了动,翻了个身。他小脸上红彤彤的,头发熨帖在面上,胸口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估摸是刚刚醒,还模模糊糊的神志不清。凝玺小猫儿一般往她身边靠了靠,在凉风之下舒服的眯了眼睛,小嘴儿砸吧砸吧,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颜瑾絮替他将胸口的衣衫松了松,好让他透透气。没想到看似睡着的小人儿猛一睁眼,电石火光间抓住了她的右手,这是颇有架势的解腕法,好在他反应很快,看清了面前的来人,立刻松了手。
颜瑾絮只觉得右手仿佛被铁钳夹住,下一秒却突然轻松了。这两种感觉来的太快,快到她都不能分辨了,愣愣的眨了眨眼睛,问:“凝玺,怎么了?”
凝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姐姐,刚才我在做梦……对不起哦,弄痛你了吧。”
可不是吗,这解腕法极其厉害,若不是他反应快,她的一条手臂就要废掉了。难道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自己脑子也混沌了吗?
但颜瑾絮只是笑笑,“没事,凝玺,太热了吧,要不姐姐端盆水来你泡泡好么?”
这是个好主意,凝玺赶紧点头。颜瑾絮将手中罗扇放在一旁就要起身,却被他拉住了手臂,小脑袋一偏问道:“姐姐,你要干嘛去?”
这个孩子,热糊涂了吧。颜瑾絮点点他的小脑瓜,“给你端水啊,笨孩子。”
“不要,不要去。”凝玺摇摇头,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姐姐在这里陪我就好。”
没办法,颜瑾絮只要叫来秋月秋婵,麻烦她俩一趟了。而自己又坐回榻边,替凝玺宽了衣衫,给他一下一下的扇着。
不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颜瑾絮头也没抬,说:“秋婵,秋月,把水端进来吧。”
来人却在她面前站着不动,她疑惑的抬头,面前一袭紫衫,原来是紫湘胤。
她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迎接道:“紫公子,我不知道是你,快坐下,喝点凉茶好么?”说着赶紧要去一旁端凉茶。
紫湘胤做了个不用的手势,拦住她说:“瑾絮,今日没有见着君上吧?”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她“嗯”了一声。
“去看看好么?”
他的表情有些恳求的意味,语气也十分委婉,听不出内里的波澜。
“冉珏没事吧?”下意识的,她就这样问了。
紫湘胤闭了目,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去看看吧……”
颜瑾絮将手中罗扇一扔,转身就奔了出去。
难道,真是出什么事了?!
房间一下子寂静了,只剩下紫湘胤和凝玺两人相对无语。紫湘胤直直的盯着床上的小人儿,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看得凝玺身上直发毛。
半晌之后,紫湘胤起身欲走,整整身上的长衫,他说:“凝炽,好好保护瑾絮。”
凝玺此时却有些沉不住气,道:“就只与我说这些吗?”
紫湘胤闻言止步,转过头笑盯着他。凝玺一咬牙,直说了:“我……我对絮儿……”
他涨的满面通红,几乎不知道怎么接着说下去,一抬头,紫湘胤却仍是那副表情,淡淡如水一般。
“你,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凝玺抓紧了手中的床单,心下说不清的怒火,却又不知如何产生,如何排遣。
“要我说什么?说不允许?你会听我的?”紫湘胤眉毛一抬,语气中有几分讥诮。
是啊,又如何来的这般恼怒?凝玺低了头,不再说话。
“好好保护她。”没有多说一句话,紫湘胤推门出去。
看着门外那紫色衣衫消失,凝玺的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心神大乱,只得负气一般重新趴回床上,却觉得愈发的热了。
颜瑾絮提了裙子急急的向宿兰苑奔去,炎热的天气很快让她身上香汗淋漓,可她脚下却一刻都不停留,仿佛再晚一点就会丢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本不太漫长的路程却如刀削在心里一般,一寸一寸,她跑的艰难。是不是气压关系,跑到冉珏门前的时候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发抖。
推开门,里面一片寂静。她跨进门槛四处望了望,很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伏坐在房间角落背光的一张长椅上,月白的长袍披散着,被一头青丝蜿蜒的包裹住,只看到他苍白脸色的一角。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这蜿蜒全身的黑发就要将他结成一个漆黑的茧了,就在她的面前,一寸一寸的封闭起来,如梦如幻却再也看不到真心。
脚步有些虚浮,她再三嘱咐了自己要沉静,却仍被面前男人的悲伤袭了心神,一种强烈又缓慢的心痛袭击了她,几乎使她再迈几步就要软软的倒下去。
“冉珏……”她小声的,不确定的呼唤道,声音细微的仿佛空气中飘荡的尘埃。
男人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动一动,就仿佛她面前的是一尊毫无生命的雕像。
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忽然不知如何是好,进退皆是错,只好定定的在原地站直了身子,一双明眸溢满了哀伤。这哀伤究竟是为何,她不知道,只是现在,她的心中只有哀伤。
一刻钟,两刻钟……她的衣衫浸满了汗水,湿湿的贴在身上。明明是七月骄阳的盛夏,她却从脚底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这凉意直冲心底,几乎要将她的整颗心冻裂,冻破了。
膝盖在不可自抑的打抖,她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前,只得以手抚心,又低低的唤了一声:“冉珏……”
仍是没有回应。她有些苦涩,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啪的滴落在地上,宛如破碎的水晶。
不行,不能放着他不管。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呐喊,她抬了千斤重的双脚,一步一步慢慢朝眼前的男人挪去,不知为何如此,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痛的彻骨。
终于忍受不了,她身子一软,向地上跌去,却被面前一阵劲风带过,下一刻,扑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别动……”她下意识的要抬头看时,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沙哑的仿佛夹杂着玻璃沙子,缓缓说:“让我就这样,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