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冰好冰,面前的人儿整个人仿佛寒冬腊月的天气,冷的彻骨彻身。
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又向她袭来,不禁哀叹出声:“好痛!”
听她痛呼,冉珏的手臂松了一松,低下头,他冰凉如水的长发便将她整个小巧的身子严严实实的笼罩住,带着薄凉的木叶清香。他静静的看了她一刻,她却忽然又一阵惊呼,整个人立刻被抽去力气一般软软的跌进他的怀里。
她小手紧紧的抓住胸口,编贝般的玉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滴出血来,额头也泛起一层薄汗,看来是真的疼的紧了。
冉珏忙不迭的覆上她的柔荑,冰冷的表情现在有一丝动容,问:“絮儿,你哪里不舒服?”
颜瑾絮一阵苦笑,本来是来安慰他的,到头来,还是只有撒娇的份。
她反握住冉珏的手,轻轻摇头,“冉珏,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面前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低头看着她,颜瑾絮只觉得他面薄如纸,透着种无力的苍白,仿佛燃尽的灰烬,而那薄冰般的双瞳之中晕黑一片,黯淡没有一丝光亮。
她抬了头,下意识的覆上他的双眼,不禁又是一颤。
他的眼睛,仿佛千年的坚冰,几乎将她的手指冻伤。
“絮儿,你不应该来……”薄唇轻扯,一抹惨淡苍白的微笑,冉珏缓缓开口说。
他将她覆在他眼上的指尖握住,慢慢收拢在胸前,贴在自己的心口,胸中又是一阵闷痛,两种情绪在心里纠缠,仿佛在一寸一寸将他的心割成碎片。
“啊!”颜瑾絮一声大叫,覆在他胸口的小手猛然抽回,又重新攥紧胸口的衣襟,双眉扭曲到了一块,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额上涔涔冷汗直冒。
“絮儿!你究竟……?”冉珏搂住那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的单薄身子,一时手足无措。
“我……胸口痛……”她双唇颤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
看她的样子,冉珏脑中突然一阵惊雷而过,莫非是……连心咒?
他赶紧板直了她的身子,逼她四目相对,心中默念有声。对着他的目光,颜瑾絮的眼睛里逐渐黯淡,黯淡,最后,她眼睛一闭,倒在他的怀里。
连心咒……他缓慢的拍着怀中人儿的背,好像在哄睡一个哭累的小孩。他喝过絮儿的血,而且又和絮儿有过肌肤之亲。是了,他们俩已经有了一个剪不断的羁绊,连心咒。
是他疏忽了,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有了连心咒的两人,如果相隔太近,一方的心情会实实在在的传达到另一方的身上,刚才絮儿说胸口痛,其实,是他的心在痛吧。
想及此,冉珏低头叹了一口气,有隐隐的自责。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忘记,刚才他的情绪如同海潮泛滥,传达到她身上的痛苦必然锥心刺骨。
他轻轻的抱紧了怀中的娇躯,她身上温暖的热度透过肌肤一寸一寸的传了过来,仿佛一直温柔的小手慢慢抚平了他心中的狂波巨澜。鼻端幽幽的透出她发间的清香,冉珏贪婪的深吸一口,好像溺水的人终于浮上了海平面,那如获新生的欣喜。
絮儿,就这样抱着你,我都可以得到平静。
不管怀中的人儿是否还能听得到,他现在忽然很想诉说些什么,于是悠悠开口道:“絮儿,你知道么,青长老死了。他是我们蛇族资历最老的长老,从我修成人形的那一刻,来带我回盘龙峰的人,就是他。此后他便如同父亲一般的照顾我,教导我修行,指导我领悟法术。几千年来,我都是依靠着他在成长,对我来说,他如师如父,心底里,我尊重他甚至多于尊重先王。在我继位千年之后,他离开了盘龙峰,云游四海,我便再难见到他。但每隔几百年,总能收到他的消息,便知道他平安已足够。上一次收到他的消息,好像是在百年之前,没想到,时隔不久,我再次得到的,就是他的死讯。”
他的手臂被一双小手握紧,低头一看,颜瑾絮已经睁开了双眼,定定的看着他。那目光中有痛,也有怜。
她在他怀里慢慢的坐直身体,小手覆上他的胸口,说:“冉珏,你这里痛。”她的语气很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那的确是事实。
冉珏诧异于她清醒的速度,却又被她的举动震住,没有接话。
她明眸似水,幽幽的望着他,说,“我都知道了,你心里所想,我都知道。你这里痛,”她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点着他的胸口,质地柔软的袍子便如溅了石子的水面一般,层层漾出几道波纹。
她又攥紧了胸口,接着说,“我这里便也会痛。”
冉珏抱紧了她,问,“你还知道什么?”
她收回了手指,平整的放在膝盖上,想了一会儿说,“要报仇。”
冉珏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此时又开始紊乱起来,他支起上身,沉吟半刻问:“絮儿,你如何说出这样的话?”
“我在替你做决定,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她仍旧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小手,“你明明很痛苦,很想去报仇,却又要生生的忍下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能啊!!
冉珏心中苦涩,却又不知如何接话,只道:“絮儿,这……”
“冉珏,我能感受到,真的,好强烈。”她转过身,一双眼睛直直的盯上他的,“你的心在呐喊,明明身为蛇族的王,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子民任人宰割,这种感觉比杀了你还难受,这种耻辱,这种刻骨的痛,你想原样返回给步六孤。而且你是有方法的,你有能力全盘返还给他,可你在犹豫,下不了决心。所以,我替你做了决定。冉珏,顺应你的心,去报仇。”
为什么?这话要你来对我说?
冉珏目光颤抖,修长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庞,语气中有无力的苍白,“絮儿,你,能不能以后不再对我提这个?”
要知道,如果要报仇,就要牺牲你啊。我如何舍得下心,令你去送死?
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他的心又开始杂乱,浑身涌上一阵疲累,垂了头,他软软的靠在她窄窄的肩膀上,不再多说一句话。
颜瑾絮心中也是怅然,方才的一番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却丝毫没有顾及他的心情。冉珏的确可能有报仇的方法,但他既然犹豫,就一定有他犹豫的理由,不应该这样冲动的自作主张的。
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低声说,“对不起,如果刚才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么?”
冉珏一愣,抬起头来。面前的少女面上有后悔之色,黑溜溜的眼睛此时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东瞟西望,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就是这样鲜活可爱,敢爱敢恨,做错事情就一定会说对不起的女孩子,他此生的珍宝。
心中忽然不再那么烦闷,他笑了,带着骤然的轻松,语气轻柔的答道:“絮儿,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