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世清欢 阅读至0%

第29章 浮世清欢

书名:娘子娘子你好坏 作者:残雪香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6
    两年前,慕容逸还只有十四岁,一心以为慕容翰是弑父凶手,甚至狠心给自己的哥哥下了鹤顶红,两年后,他十六岁,再度回来,想干什么?
    如今,秦淮已经入春,冰消雪融,万物复苏,处处可见桃花殷红,佳人掩面的美景。
    今年四月,凌国使者即将访问我朝,当朝圣上急需一份大礼,回送凌国,增进邻国之间的友好情谊。
    经过一番斟酌思量,圣上选定了这份贺礼的名称,这个名称十分俗不可耐:玉石大盘。
    玉石大盘需要大量几乎百分之百纯度的,剔透度,光泽度、坚硬度等都在玉石中位居首位的顶级玉石——血玉来打造。
    但由于宫中玉石大师身患重病,无法担当此任,圣上特地在民间选拔一位能力超群的优秀玉石师来炼制玉石大盘。秦淮的玉石制艺在全朝闻名,慕容翰作为一位与朝廷生意往来最多的皇商,多年来信誉五皇冠,从未失信过,圣上因此也将制作玉石大盘的人物交予慕容翰。
    这是一单利润大到非常人所想的单子,慕容翰也为此立下绝命状,不能将玉石大盘完好无损、定期交予圣上,便是满门抄斩。
    于是自今年开春以来三个月的时间里,慕容翰每日都会去炼玉坊里察看,日日夜夜都会亲自计算账目,从未有一天中断过。
    他深知,这单子,只有做成,没有失手的可能,一旦失手,他的家业,他的一切都会完了。
    而言郁香,也成了他心头的一块痛处。
    又是一年盛夏时,那日午后,她在亭子里,坐着看书,周围是一片荷花池,风很柔很舒服,她两鬓间的发丝被吹得翩翩起舞,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终是笑了。
    他看的简直快痴了,快步走过去,走到她身旁。
    言郁香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知道他站在身旁,也没有太多神情上的波动。
    慕容翰发现,她鬓间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不禁有些儿怒气,道:“那些下人是怎么做事的?怎地吃了那么多补品,白发居然有增无减?”
    言郁香摇着头,笑了笑说:“翰,生老病死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既然吃了那么多补药都没用,那就是天注定了要我先老,你也别为此太劳神了。”
    他望着她,不禁怔了怔,内心无限惆怅,想起曾经那个蹦蹦跳跳,快乐开朗的言郁香,感到一阵痛心,是需要多少苦难,才能让她变成如今这样浮世清欢,听天由命?
    言郁香(第一人称),生出白头发,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我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天睡眠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浅,每到半夜,总会惊醒,看着窗外黑漆漆一片,总感觉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
    上次听到潘唯说:“香香,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诵经信佛,这是你从前一直很唾弃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说实话,我真的忘了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我就问她:“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唾弃诵经信佛吗?还有呢?以前的我还是怎样的?”
    当时潘唯的眼睛就开始涌现出泪水了,鼻头酸酸的,她总是看到我这个样子,就会流泪。
    我走过去,抱着她说:“不要伤心,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她渐渐停了啜泣,告诉我:“从前的你开朗,活泼,可爱中还有点坏,是我们大家的开心果……”
    听着她的讲述,我感到很是突兀,从前真是这样的吗?想了想,又觉得头痛欲裂,赶紧祈求她不要再说。
    慕容翰和唯唯为我寻了许多大夫,甚至还掺杂一些江湖术士,他们都说,我没有失忆,只是经受了太多刺激和磨难,有些儿神志不清。
    唯唯说这是抑郁症,现代的说法,慕容翰便问她如何治,她只能摇了摇头说:“现在没法治。”
    下人们都说,慕容夫人疯了。
    有时,我在府里逛逛,路过的仆人总会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他们对我出奇的好,就像对待小孩子似的照顾我,我说:“你们不必这样”,仆人们总会异口同声的说:“夫人你好生歇息着,我们不嫌累不嫌麻烦。”
    我知道,他们都把我当病人。
    对于过去的事情,我没有忘记,我记得一清二楚。
    过去的回忆里,有我一身洁白宽大的校服,有埋头苦读备战高考的艰苦日子,有熬夜上网打CS的日子,有被一些男生告白的经历,也有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一起出游快乐美满的日子。
    我记得它们,我全都记得,可是每每想起,我觉得心痛,头也痛,不忍回忆从前,我害怕。
    我的白发越长越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恐怖极了。
    慕容翰为我寻了许多补药,都没用,渐渐地,我也失去了继续医治的兴趣,生老病死,总是要经历的。
    翰对我很好。
    他不再处处和我作对,事事都顺着我,每天都会来看望我,对于子嗣这个敏感的话题,他从未对我这个名义上的慕容夫人提出要求。
    有一次我说:“你娶一个能为你生育的女人吧,慕容家,还是需要继承人的。”
    他抱着我,说:“我等你。”
    其实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对他的恨意,早就渐渐消却了。
    当初,都是不懂事,不知道如何去爱,人都会犯错,比如慕容翰当年做下的事,比如司徒随影和我的孩子。
    对于这些,恨又有什么用呢?不过都是一个爱字而起。
    他说他等我,我没有再回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慕容府生活一年多了,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和事,他把我保护的很好,对我有害的流言蜚语,从不让我听到,尽管我自己心里清楚,外界早已传的风风雨雨。
    其实我很想,就这么继续生活下去,平凡,安静,无悲无喜,至于慕容翰,我还是无法面对,等吧,也许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可以改变一切。
    制作玉石大盘的三个月里,他每晚都很晚才来,脸上的黑眼圈越来越重,我有些儿心疼,便叫碧玉多督促点厨房做点补的,我知道有一种香,闻了之后会清醒很多,便派人去寻来,放在他的书桌上。
    他很开心,当时就搂着我说:“你真好。”
    唯唯常说:“其实你是喜欢他的吧。”
    对于这句话,我从来都没有接话,我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吧。
    对于今后的人生,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走,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过下去吧。
    历经三个月,玉石大盘终于做好了,慕容翰要亲自护送进皇城。
    这天,饭桌上增加了许多菜色,慕容翰请了管家、主事等在玉石大盘中立下功劳的主要人员上了饭桌,一起庆祝。
    慕容翰没有邀请我去,他如今深知我的性子,不喜欢这热闹场景,太喧哗。
    深夜,他总算是来了,步伐有些儿紊乱,双颊绯红,看来是喝多了。
    我急忙扶他坐在床上,将浓茶递给他,责怪道:“早就知道你会喝多,给你备好了浓茶,醒醒酒吧。”
    “我不是很醉,不用醒酒的,我喜欢现在这个时候,微醉。”他将茶放在桌子上,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儿迷离。
    我被盯得不自在,便说:“那你赶紧躺着歇会吧,明日还要早起出发去皇城。”我伸手去给他解开衣裳的纽扣,却被他握住双手。
    “言郁香,我的一生都过的很谨慎,也只有你,让我冲动了那么多回,我觉得,只有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我才真正年轻着。难得今晚醉的那么恰当,那就让我再冲动一回,好吗?”他稍稍用力一拉,将我拉进他的怀里,专属于他的男人气息混着醇香的酒味朝我袭来,双唇扣上我的,温柔地吮吸着。
    我心里仍有些慌乱,还没有准备好,我推开他,说:“别这样,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的眼睛有些儿红,目光痴迷,激动地说:“一年了,我不想再等了。”他将我抱起,放在床上,为我脱去鞋子,急忙地扯开自己的衣服,睡在我身边。
    我的大脑很是混乱,慕容翰的确在我心中有一定的地位,可是这一天会不会来的太快了,内心还是抵触他的。
    他吻我的时候,我将头埋的很下,不是很情愿。
    于是他就搂着我,柔声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把你的现在和未来都交给我,好吗?”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感觉到怪怪的。”我将头埋在他的胸间,现如今也是夏天,感觉到心里燥热的很,脸上也烫的厉害。
    他将我抱的很是紧实,下颚抵着我的额头,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过去实在给了你太多的磨难,我也犯下了许多的错误,既然过去的一切美好都无法再重来,那我们为什么不赶紧抓住现在,好好的过下去?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保护你,为你撑起一片天,我只想你快乐。”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刻在了我心里,那一句“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保护你,为你撑起一片天,我只想你快乐”让我感动的泪水泛滥。
    “可是,我记得,曾经,我说过,永不会爱你。”我没有忘记,曾经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我本不想回忆起来,可回忆总是见缝插针。
    他吻住我的唇,死死的不放开,舌头伸入我的口中,一下一下地吻着我,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令我有些儿醉了。
    脑子有些儿热,他放开我的唇,又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要害怕回忆,放下过去,好吗?”他握着我的手,愈发地紧。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目光真诚的令我心动,也许他说的是对的,过去的一切,早已不是现在的牵绊了。
    他为我解开纽扣,有些儿汗珠的手掌划过我的肌肤,我没有抗拒,脑中想着他说的话,也许我是时候放下了,对吗?
    慕容翰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我的唇,我感觉的到。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问:“翰,你可信吗?”
    他笑了,揉了揉我的发,说:“你觉得呢?我说过的,我会做到。”
    我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既然和任何人都保持冷漠疏离,还不如选择相信,这样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一点呢。
    他再次吻住我,握紧我的手,我吃痛着闷哼出一声。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他关切地望着我。
    我摇了摇头,说:“还好,只是不太适应。”
    这样,算不算把心交给他了呢?
    我的兴致不高,他也停止了继续下去的想法,从我的身体中抽离出来,盖上一层薄被,搂着我。
    “香,这回进皇城,我会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你跟我一起去吧。”他提议道。
    我把玩着他的手指,说:“不用了,不喜欢路途奔波,而且我去了,你又要照顾我,会分心的。”
    如今的性子,就是喜欢宅,不愿意出门,也懒得去接触人群。
    “我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就出去走走吧,也当是散散心。”
    他也是为我好,但我还是不怎么想出去,我说:“真的不用了,路途太遥远,我就在家里等你好了。”
    他见我执意如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越发搂的紧实,道:“嗯,你就在家等我吧,我喜欢你称这里为家。”
    我靠着他的胸膛,微微笑了起来。
    希望今后的日子真的能像他所说,一直就这么好好的过下去……物是人非……
    我们小憩了一会儿,天就快亮了,我将他喊醒,要早点儿去,要在指定期限内到达皇城。
    为他穿上衣服,一粒一粒的纽扣都由我亲自为他扣上,他说:“我喜欢现在这个时刻,你是我真正的夫人。”
    “我也是。”在这一刻,我也感到自己是个真正的妻子,为自己的丈夫穿衣。
    慕容翰双眸忽然一亮,有些儿激动地说:“香,今天让我为你挽发,如何?”
    挽发,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古代小说里,男主都会为女主挽发。
    我点了点头,也很想尝尝这个滋味。
    我坐在铜镜前,他站在我身后,拿着木梳子,一遍又一遍,温柔地为我梳着长发,他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把我弄疼。
    毕竟是大老板,对于闺阁的这些事情,总是做起来不顺手。
    “以前我和一位老奶妈聊天的时候,她说过女子最幸福的时候,不在结婚的当日,而是在让自己最喜欢的男人亲手为自己挽发。当时我就想着,如果有一位女子让我深爱着,我定要为她挽发。当天我就向这位老奶妈学了一种发髻的挽法,它的名字挺好听的,齐云髻。”慕容翰一边说着,一边专注地挽着齐云髻。
    “齐云髻,这名字还真的挺好听的,是举案齐眉的意思吗?”举案齐眉,是指送饭时把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高,后来形容夫妻互相尊敬。
    “嗯,是。”他慢慢地弄着,发髻大概的形状出来了。
    窗外的天边泛着鱼肚白,天有些儿微凉,我拿着红纸,抿了一下,双唇红的让人陶醉。
    “翰,我想吟诗。”
    “好久没听你吟诗了,今日让我大饱耳福吧。”他一脸期待。
    我想起了秦观的鹊桥仙,望着镜子里的他,轻身念到:“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语落时,他为我插上最后一根簪子,齐云髻真的很漂亮,朴素而不失华丽,华丽中而不张扬,给人一种很精致的感觉。
    他走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柔情似水,深情款款,他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他在我的唇上深深一吻,缠绵的让人心醉。
    这一行,去了几百人,都是为了护送玉石大盘,离去的时候,他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用膳,记得早睡早起,记得要经常笑,记得要常出去逛逛,别闷在家里,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我笑他罗里啰嗦像妈妈,他就强硬地搂住我,说:“我就这么啰嗦了,谁让你是我女人。”
    大队向前走的时候,他回头了无数次,一脸的不舍。
    我在感慨着,一切还真的不能把话说的那么肯定,当初,谁能想到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忽然之间,又想起了随影,慕容府消息封锁的太厉害,还是很久以前知道他疯了,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碧玉,我们去看看随影吧。”我提议道。
    碧玉有些儿担心道:“现在?这个……”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没有别的意思。”担心我和他还会破镜重圆吗?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好吧,夫人我领你去。”
    碧玉领着我去了云真寺。
    我不解道:“为什么是来这里?随影不是应该在司徒家吗?”
    碧玉面露难过之色,道:“夫人进去看看便知了。”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进了云真寺,便遇到了即空大师,我向他行了个礼,道:“又见到大师了,这些日子,大师过的可好?”
    即空大师还是一副憨憨的样子,道:“很好,施主此番前来,是为了见司徒公子吧。”
    “你怎么知道?”看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施主请随我来。”即空大师的脸上挂着神秘的招牌笑容,我已经习惯了他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我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处菜地,长着茂盛的白菜和西红柿,这个院子的主人应该是位远离世俗的隐世吧。
    即空大师止了步子,指着不远处的几间屋子,道:“阿弥陀佛,司徒少爷早在半年前便被司徒老爷送到了云真寺,让老衲代为照顾,我便让人收拾出了这个地方给他居住。”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那几间屋子很是老旧,就连门窗都有些儿泛白,我问:“大师,那司徒家的人有没有再来看过他?或者给他一些银两?”
    即空大师叹了口气,道:“司徒公子变的沉默不语,有时好几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对谁都像看不见似得,老衲明白,他这是在逃避。司徒老爷见他这副模样,也会无端生出气来,这半年,再也没有派人来看过,只是每个两三个月,会送一些银两过来,但也只够维持生计,不然他也不用开垦这些菜地了。”
    我听着心里骇然,缓慢地朝那几间屋子走了过去,趴在窗外偷偷地看他。
    还是一身如雪的白衣,恍若纤尘不染的仙子。他瘦了许多,手指上关节十分明显,他坐在案几上写着字,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极其认真地写着,重重重重的描,重重重重的划,一张又一张,我看他下笔的姿势,似乎写的都是同样的三个字。
    我想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可却不敢去见他,如今看来,一切的见面,一切想要说的话,都已再无意义。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