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一听便知这是套武学心法,果然李拂拂攒眉凝眸意有所动,而后双目大放神采,喜道:“你竟会如此精妙的心法,想不到我和师姐都看走了眼。”
太极拳是外祖父的最爱,高考结束那年,我曾经跟他练过一个暑假,这些《太极十三势》心解还是他强迫我背讼的。以我目前所处的年代,张大真人出世怕是还要再等上几百年,因此这几句现代普及到泛滥的心解才能够蒙住李拂拂这位武学宗师。
她已喜上眉梢,道:“乖徒儿,快将你的功夫施展给为师看看。”
这倒真有点儿困难,一来是我多年不练,招式生疏,行家怎会瞧不出破绽;二来甄大小姐的原身不但不中看,更加的不中用,恐怕连摆个‘野马分鬃’的POSE都得闪着腰。
她见我不动,有些不悦地道:“怎么?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功夫底子,难道你还怕为师偷学了去不成?”
请将不如激将,有能为的人有几个不刚愎自负的?当下,我吞吞吐吐地道:“嗯,是有点儿怕。”
她闻听我之言不由得勃然大怒,“你原来的师父是谁?”
“张三丰。”编谎也要拣大师来编。
“张三丰?从没听说过。哼!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老娘还不至于放在眼内。你现今已入我无常派,别派武学想也不能再想。我这就废了你的武功,等你自本派的基础功夫从头学起后,再自行比较到底是哪个更强。”说罢她拂起兰花玉指在我身上的几处要穴连点数下,接着又翻掌拍在我的丹田之上。
“不许运功抵御,否则你将经脉尽断而死。”她提醒道,我只觉得她的掌心好似带有一种强劲的吸力,搅得我的五脏六腑都挤到了一处,四肢百骸抖然松懈……片刻,她方才撤掌,我一时力殆跌坐在地上,身子倒尚不觉得有何不妥,相反丹田之处还涌动着阵阵暖流,连刚才的寒意也袪了大半。
我刚要爬起,忽然,李拂拂飞身也攀上了山崖,我大惊,想甩了我走人?我忙道:“师父,带我一起走呀。”
她又以传音入密之术对我道:“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为师这就去找寻纳兰飘血,先杀了他以绝后患。”
看来真打算留下我一人呆在山谷里,我急切地道:“师父,您--您都废掉我的武功了,这谷底寒气袭人,弟子留在这儿若不是要被冻死也会被山精猛兽裹腹……”
“你那原来的功夫着实不怎么样,废不废掉差别不大。如你那么容易就死掉,也不配做我李拂拂的弟子。”言罢任我再唤,她也不再做声,看来是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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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我自觉丹田的暖意已消散殆尽,开始冷得牙齿打颤。忽然,闻听得崖上有人声响起,我连忙抬眼望去,大约有四五簇火团正在崖边上跳动着,是火把!原来是徐娘子派出搜寻纳兰飘血的喽罗们。天不亡我,这下总算是有救了。我依稀记得负责搜津河谷的头目叫做刘雄,于是连忙大呼他的名字。
不一会儿,崖上垂下了一条绳梯,一个人顺着绳梯爬了下来,看打扮是一名头目,他称自己便是刘雄。显然他认出了我,赶忙朝我行礼问好。对于为何来到此地,我只得撒谎说本人也是为找纳兰飘血踪迹才来的。
因我今日力退纳兰飘血,食人岗的人对我都敬若天神,我的话他自然不会去怀疑。从刘雄的口里得知,原来这津河谷深处有一河洞,内里常年积冰,奇寒无比,因此整个山谷的温度极低,岗里的人除了在夏季会来此处取冰消暑,其它时候显少有人出入,难怪反复无常要将我引至这儿来了。
刘雄在谷底巡视一番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便决定离开,他问我要不要同他们一起返回?我想了一下,便答应下来。回寨之后,我特别地留心注意了喽罗们将绳梯存放在何处,然后自行回了自己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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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梯、棉被、火折外加厨房里偷来的两个包子,我站在津河谷的山崖边,仔细地数着,今晚需要的东西大概齐备了。
我当然绝非是有闲情逸致在野外郊游才又折返回来,主要是考虑到如果李拂拂回来见我不在,一定不会轻饶我,所以我必须得守在原地等,也许要呆上整晚也说不定,刚才回寨也只不过是为了取在谷底过夜的基本材料罢了。刘雄说过津河谷附近并没有野兽出没,因此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野营对于我来讲不算什么新鲜事,从大学起,每年少说也会去野外露营一两次。虽说现在天冷,设施又不全,但平安渡过今晚问题不大。
搭好绳梯,我再次爬下了山崖。
李大师没有回来〔要是回来过,那缠人的传音入密早已对我千里追踪了〕,我集齐了一捆枯枝之后,沿着山壁点燃了一小堆篝火,这样即使有人在崖上路过也不易发现谷底的火光。我以棉被裹体,围坐在火边烤包子吃,之后打了个老大的哈欠,得,边睡边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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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间,我梦见自己手持利刃刺向招祈渲的心窝,看着他扭曲的脸孔,我快意的大笑起来……忽然腰间被人粗鲁地踹了一脚,醒了,我揉着眼睛骂道:“谁呀,找死么……”
“是我!”云翻翻的声音响起。
哦!真蠢,凭这一脚我也该猜得出来是她呀,此婆向来是有手不用,最酷爱足下运动了。
“师伯,您都踢了我三脚了,下次能不能……”我定睛一瞧,倒给她吓了一大跳。原来她不是不肯用手,而是腾不出手来,她的背后正负着一人,借着火光,我看见了那身标志性的红衣,不是纳兰飘血却是哪个。
“下次看清楚是谁再说话!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来扶你大师兄。”云翻翻命令着。
大师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纳兰飘血高卷着袖子的左臂,赫然有一红肿的方方正正的‘無’字。
天!这老太太真是比猴还性急,大概是一寻见人便立刻在他的臂上烙了自己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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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地盘和棉被转瞬间便被‘大师兄’强占了去。因为他的身体已僵硬得难以坐着,我只得扶着他躺在棉被上。云师伯在怀里取出一方灰色的布包,吩咐道:“你把他的上衣解开。”
我正动手为纳兰飘血解衣,却猛地瞥见他那一对犀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哎呀!”
“叫唤什么?他虽不能动,神智却非常清醒,睁着眼睛有什么奇怪的?”云师伯正手执金针站在我的身边,“把那劳什子的面具也除了去,我要为他施针。”
“是!师伯。”这活儿我极是乐意做的,因为实在太好奇塞上红魔的长相了,是不是太丑所以才戴着面具?无视他瞪得充血的眼睛,我伸手摘掉了他的面具。
跳动的火光中,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啊!”随着一声惊呼,我手里的面具掉到了地上。
眼前呈现的是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它唤起了我青葱岁月的某段难忘的记忆,刹那间我仿佛重又置身于某市第二高中的操场,见到了那个肩头洒满阳光的篮球少年,正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练习投射。
不错!纳兰飘血竟长有一张同我少女时代暗恋过的‘劫匪流川枫’一模一样的脸。不仅是面容,甚至连身形都惊人的相似。难怪聚义厅前,他的背影带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曾几何时,我对这个背影有过上百回的凝望,焉能不熟悉?
近十载间,所结识过的几百余人之中,唯有这张脸是我最不愿意重遇的。初恋不一定是人生最美好的片段,但不能否认的是它有着无可比拟的刻骨铭心。长久以来,我还深深痛恨那个幻灭的下午的发生,否则经年以后,在我的回忆之中,将会有怎样一片可望不可及的、高远至上的耀目星辉,又会怎样的令我每每想起便暖意融融而永久怀恋?可偏偏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又残忍地向我袒露出丑恶的一面,用真实的事例教育了我,表象与内在统一有多么的可遇难求,尤其是不易体现在那些看起来美好的事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