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艰难，但我还是顺着藤蔓爬下了山崖。人生有些事情往往都是看上去相当困难，可当你被逼到绝境不得不为之时，却发现其实动手操作起来真的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
谷底比别处显得冷，阵阵阴风吹得我浑身发抖，也吹得河面上的弦月倒影泛起阵阵涟漪，随波荡漾开似被撕成了的斑斑碎片。现在幽暗的山谷中除了虫鸣蛙叫，就只剩我怨恨的声音：“姑奶奶来了，你们反倒装聋作哑了，有话快讲！”
“跪下！”苍老‘鬼’忽然命令着。
“嘿！你凭什么要我跪？”“呵呵！很有个性，我开始欣赏她了。”伴随着甜美的声音，两条黑影陡然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距我的不远之处。
不是已说好不现形的么，怎么鬼比人还不守信用？我虽是快速地闭上了眼睛，可她们的出现还是惊得我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苍老‘鬼’被我一跤逗得大笑不止，我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看看，那是一胖一瘦的两条人影－－两个穿黑衣的女鬼，胖大的黑影与我的身材相若，而瘦得那个身姿甚是妖娆。
胖黑影笑道：“我是让你跪，不是坐下。”那赫然是苍老‘鬼’的声音。
我颤声道：“我……我都听你们的话下来了……你俩怎……怎么还现形吓我？”
另一苗条的黑影操着甜美‘鬼’的声音道：“刚说欣赏你，你就又开始没出息了，我们多咱认自己是鬼了？”
不是鬼即是人喽，我稍定了定神，“那－－你们是什么人？”
胖子道：“我姓云，她是我师妹，姓李。”
猛然间我脑中灵光一现，“反复无常？”
胖师姐对苗条师妹道：“想不到你我二人绝迹江湖二十多年，居然还有年轻轻的女娃娃知道我们的名号。”
竟然真的是云翻翻和李拂拂。我瞬时把傍晚发生的事情串连在一起回顾一遍，脱口问道：“那今天在聚义厅前，你们同我讲话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喽？”
“算你还有些见识。”李拂拂走到我近前，用估货般的眼光打量着我，同时我也在打量着她，她看上去年近不惑，五官十分端丽，是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这就是名扬天下五十年的绝顶高手？年纪嫌轻了些吧，如果不是做过拉皮，就是李鬼假扮的，当然－－也不排除人家驻颜有术。她们缠住我不放到底想干嘛？难道也跟招祈渲有关？那该怎么做才能脱身呢？
她道：“你叫阿珍？”我点点头，她忽然又厉声喝问：“刚才你怎么敢对前辈大放厥词？”
喜怒无常的女人的确不好对付，不过，幸亏我也是同道中人，她虽是武林前辈，必定也有女人的弱点，我故意傻乎乎地道：“前辈？你年纪又长不了我几岁，顶多尊你一声姐姐罢了。”
果然，马屁拍对了地方。“呵呵！”她娇笑起来，“没生得一副机灵相，倒长了张巧嘴。甭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曲意奉承。凭我行走江湖多年，各色人氏见得多了，你可不算是最会拍马屁的人儿。”虽是嘴上如是讲，但态度却明显和善起来。
“姐姐，您两位找我是为－－”
“不是她找你，是我！”云翻翻也飞身掠至我近前，嗬！这副身板也能落地无声，灵巧如斯真是令我万分叹服。
我仔细一瞧，这云翻翻倒真是长了一副老婆婆的脸孔，虽然胖但面上却皱纹交错，少说也得有70余岁了。我有点懊悔刚才称呼李拂拂‘姐姐’，现在纵使我脸皮再厚，也无法对着这跟我外婆年纪差不多的人叫一声‘姐姐’。
李拂拂却双手拢袖悄悄隐在了她的身后，云翻翻主动朝我一挥手，“行了！省了那肉麻的姐姐妹妹的话，我可不想降了辈份。你已通过测试，来！把右臂的袖子挽起来。”
噢！原来是想为我疗伤，好事就是指这个呀，早说嘛，害得我紧张了半天，我忙客气地道：“您不必费心了，时才大夫已经替我诊治过了。”
“少啰嗦！叫你挽你就挽。”她的脾气还真是跟年纪成正比。
不管怎么样人家是一片好心，我也便不再推脱，当下麻利的卷起了袖子，然后把手臂伸向了她。只见云翻翻从袖中掏出一方玉石，托在左掌心，右手似在催动内力，而后用右手覆在左手之上，她这是要干什么？
忽然，李拂拂如鬼魅般直飘向我，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右臂一阵如火炙般的疼钻心而入，痛的我哇哇大叫起来。云翻翻立时劈掌袭向她的师妹，李拂拂却飘然躲开，笑道：“师姐，来不及了，小妹已抢先一步为她授印。”
云翻翻拉起我的右臂，恨声骂着：该死的鬼婆娘。同时我也看清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常’字烙在了我的胳膊上，李拂拂道：“乖徒儿，还不快来拜见师父和师伯。”
娘的，还拜师？拿我当骡子打上印章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烙之前问过我爹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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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翻气得抬掌便与师妹战到了一处，我看着看着，渐渐地忘记了疼痛。读了那么多的武侠小说，看了那么多的功夫大片，竟然不知道她们的功夫属于什么派系，只见一胖一瘦身影交相掠动、衣袂翩然，虽不见惊心动魄却显华美飘逸……嗯，功夫路数倒很有些逍遥派的意味。
李拂拂边打边说：“师姐，只是一个徒弟你又何必动真怒呢？”
“鬼婆子，二十年了，我才挑中这么一个徒弟，你这贱人竟敢趁我运功催热授印之时来巧取豪夺。”
“我们俩是一起看中的，怎么偏就说是我夺了你的？”
“呸！你也看中？刚才是哪个一直都在骂她笨头笨脑，胆小如鼠？”
李拂拂辩道：“我那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只为不想你同我争抢。”
看样子在言语上云翻翻总是不如李拂拂会巧言善辩，她气得收住手飞身向后跃开几尺，恨恨地道：“阿珍长得象我多一些，理应是我的徒弟。”
“哟！她只不过是胖有点象你，不过身形饿上几顿或多吃几碗都可以改变，长相却是天生的，我看这丫头若跟我辟谷练功一年半载，一旦瘦将下来，即便比不上沉鱼落雁，也定然是颇具姿色。那自然是象我多喽，再说她已经烙了我的授印，以无常派门规，她做我的徒弟是改不了的事实了。”
“你……”
那两人争得欢实，可我却谁的徒弟也不想当。山谷里实在是太冷了，这样下去只怕她们俩没争论出结果以前我就冻僵了。
我只得叫道：“两位大侠，我还有位干姐姐，就是这食人岗的徐娘子，她的武功也很高强，要不你们另一位收了她做徒弟，一人一个就不用再争了。”
“闭嘴！”总闹意见的人也有合作无间的时候，她们就是例子。
云翻翻怒道：“无常派的弟子都是千挑万选，岂能随意乱收？好，鬼婆子，既然你总是存心与我作对，我就去收一个你徒弟的仇人，好让他们也永不停息地斗下去。”
李拂拂笑问我：“徒儿，你可有什么仇人，讲出来，为师提前替你除了去。”
招祈渲？不等我开口回答，她却忽然惊道：“你是指－－纳兰飘血？”
“不错！”云翻翻终于得意的笑了。
李拂拂挑衅地笑道：“师姐－－你不会瞧不出来纳兰飘血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吧？怕是收徒不成直接收尸喽。”
“哈哈！”云翻翻不以为然地也笑了，“剧毒？刘老头的僵骨断筋散对别人算是剧毒，在我老太婆眼中连蟑螂药的功效都不如。”说罢，她晃动身形飞向山壁，纵身提气攀跃至崖上，一晃眼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眼见李拂拂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我好意安慰道：“姐姐，你放心，徐娘子说过纳兰飘血必死无疑……”
我不开口则已，一说话便给她找到了出气的机会，她怒道：“你叫我什么？”
糟糕！居然把这碴儿给忘了。我连忙垂首，低声歉然道：“师－－师父，弟子一时情急，只想着宽慰您，并不是存心对您不敬，您念在我孝心可嘉原宥我吧。”
见我态度恭顺，她神色稍稍缓合下来，道：“下不为例！你以为徐娘子她师父的毒药猛烈，孰不知你师伯别的武功都比为师逊色，唯有这解毒之法还尚算拿得出手，她说能救便必然有得救。”
别的都不如她？真是自负，刚才我亲眼见她们相斗，分明是互相打个平手嘛。
见她思索着，我闷闷地也不敢出声，免得再次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