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清雅搂住龙翰杰的脖子,娇声道,“已经很晚了,殿下还是回宫安歇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低着头议论着朝政,可是心思都放在了前方的四个人身上,这太子才回宫,今夜会安置在哪里?虽说前阵子徐良娣好像被打入了冷宫,可是现在来看也不尽然啊,太子让徐良娣出息不就说明了嘛,有好戏看了。
公孙瑾瑜低着头喝进杯中酒,心中冷笑,昊栎你真该来看看一个女人是怎么为你疯狂的。
龙翰杰拨开了清雅的手,慢条斯理地道:“美酒佳人,如此良宵,岂可辜负了?”他侧过脸,对坐在身旁的徐秋儿道,“秋儿可否为本宫倒一杯酒呢?”
徐秋儿无言站起身,趋近前,为龙翰杰斟了一杯酒。
龙翰杰眯着眼,轻佻地笑了:“美人斟的酒亦是美酒,我今晚可要多喝几杯,不醉不休。”
他拽住徐秋儿的长发,将徐秋儿拉近自己,将酒杯凑到徐秋儿的唇上,“如何?要不要陪我同醉啊?”
徐秋儿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扭头闪避着,无意间失了手,“呛”,青瓷酒壶顺手滑下,跌成了零零碎片。壶中残酒溅在月白色的地砖上,酒香溢溢。青空的碎瓷清冷如冰、剔透如晶,在琥珀色的葡萄酒液中微晃,映着宫灯的明华光彩,漾起幽幽亮泽。
龙翰杰叹了口气,重重地叹了口气,颓败地死抱着徐秋儿半响,低低言语“秋儿的心里装的是谁呢?”无意识的一句话却叫徐秋儿想起了自己需要去做的。
徐秋儿微微退开身子“自然是殿下,可是殿下觉得秋儿真的可以这么快就去接受你嘛?秋儿是人不是神。”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是吗?”
冬天的白昼很短,退了朝下来己经是傍晚了,夕照西沉,半深半浅的暮色将整个皇宫映得胧胧明明。
龙翰杰在阙门前停了下来。前面有两条道,一条通往他的正殿寝宫,另一条通往赋秋殿。想了想看,龙翰杰吟了片刻,转身向赋秋殿行去。侍从们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半盏茶后,快到赋秋殿了,远远地看见庭前的湖畔立着一个白衣的人影,龙翰杰挥手示意侍从们止步。
寂寞宫城影,碧幽湖光色。最后一抹苍白的日辉如氤氲的薄纱拂在徐秋儿修长的身形上,朦朦晕晕。微微的晚风掠过,引得白衣黑发在风中轻缠,恍惚间,似已远离尘世。
龙翰杰慢慢地向徐秋儿走近,望着悠那孤傲的身影,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然后缩紧了。有千万根丝在绞缠着,凌乱如麻,让他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了徐秋儿的身后,这才发现她的双脚都浸在清绿的湖水中,地上散落着充满药味的白纱绷带。
徐秋儿微微侧过脸,显然已经知道了有人来到她的身后,但她不动亦不语,冷漠的目光甚至不曾投向龙翰杰。
龙翰杰不由又有了几分怒意,他冷冷地道:“站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想要跳下去吧?”一晚上以来以及一个月来对她的挂心却是得不到相同的回报,今夜他不管是在清雅那里还是青儿那里都可以得到比徐秋儿更多更好的侍候,可是他不甘心,凭什么她徐秋儿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真的不想听到这么难听的声音,徐秋儿静静地看了龙翰杰一会儿,足下一蹬,直直地跳入了湖中。
龙翰杰一怔之间,徐秋儿已沉入了湖面之下,隐约可见黑色的长发在水中拂扭。龙翰杰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就已经喊了出来“来人,救人。”,紧随着有人跃入湖中,潜下,捞住了徐秋儿正在下沉的躯体,浮出水面,单手抱住徐秋儿,单手扶住岸边的石阶。
冬日水冷。徐秋儿长长的黑发在水中浮散,一丝一缕,缠上来人的颈项。徐秋儿微弱的呼吸拂在来人的耳鬓,隐约间,有一种清清寒寒的香气,清如水、寒亦如水。真水本无香,香的是那冷冷的肌肤、冷冷的发丝,还有那冷冷的呼吸。
徐秋儿睁开了紧闭的双眸,颤落睫毛上细细的水珠。
龙翰杰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看见了徐秋儿的眼神,宁静似水,冰冷似水,直直地望着他,依旧傲然,甚至蔑然。龙翰杰窒了窒,忽然一咬牙,上前抢过公孙瑾瑜怀中的徐秋儿然后放开。
徐秋儿没有挣扎,没有扑腾,再一次坠入湖底。
龙翰杰目不转睛地盯着徐秋儿沉没的方向,直到那黑发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不可思议地,他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沉得让他几乎无法感觉到心跳。可是血液的跃动却出奇地清晰,一下又一下,震得他的身体快裂开了。
风吹过湖面,涟漪繁如丝、乱如麻。
当侍从们战战兢兢地靠近湖边时,正好看见公孙瑾瑜在一次抱着徐秋儿从湖中水淋淋地上来。
“小人们来迟一步,罪该万死。”侍从们大惊。
龙翰杰冷哼了一声“都下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龙翰杰阴冷着脸看向一身已经湿透的公孙瑾瑜“你为何会在这里?”
公孙瑾瑜还没有说话却听到徐秋儿低低的笑声荡开“瑾瑜是我叫他等在这里的,秋儿是想拿自己的命来赌,看看殿下是不是会为了秋儿跳进这冰冷的湖中,可惜,看来秋儿错了,殿下并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想得到我。”徐秋儿抖着身子,站起身,冷笑着越过龙翰杰僵硬的身子。
就是因为你在犹豫,你在考虑所以,殿下抱歉我们只能是敌人了。徐秋儿心中冷笑着,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的长发。
龙翰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语。
徐秋儿将黑浆般的药汁慢慢地咽下,她蹙起了眉头,虽然已习惯了喝药,她仍然觉得很苦。果然是个没有用的身体,在冬天的湖水中浸了片刻,连日来一直高烧不退。龙翰杰倒是派了御医来为她开药,却收效甚微。
突然间胸口一阵倒腾,“咯”地一声,将刚刚喝下的药都吐了出来。很苦,药汁和着胃液,又酸又涩,苦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伏在床上,不停地吐着,渐渐地,黑色的药汁中掺上了暗沉的红色,口中的苦味也转成了腥味。心口绞疼,徐秋儿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粘稠的液体吐到了手上,撤开手一看,是血,素白如玉的手上晕染着艳红的血痕,殷然醒目。吐出了数口血后,倒觉得舒服了些,头不再发沉,而是轻飘飘地。徐秋儿挣扎着下了床,挪到琴案边,盘腿坐下。
案上的绿绮琴是她最爱的男人送给她的。这代表着什么呢?施舍还是恩宠?徐秋儿凄凄冷冷地笑,手指轻轻抹过琴弦,琴音清澈悦耳,余韵袅袅。确实是张好琴。
好琴。
徐秋儿拈起了一根弦,重重一挑,“铮”地一声,弦断了。手指被断弦划破,一颗血珠沾在了莹白的琴弦上,宛如血泪。
身体的疼已经没有感觉了,心口的疼却一直止不住。无声地,泪水缓缓滴在琴台上。在血中,在泪中,“铮”然之声不绝,七弦皆断。
弦断无音,然后,听见体内似有冰晶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