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极殿里,赫连扇稚落下一子,语调温柔地说道:“左昭仪妹妹小心了,若你这一局再输了,那个丫头可就要跪一天了。”
冯绫的手一抖,夹在指间的白子险些掉落。
“妹妹可要静下心来呀。”赫连扇稚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莞尔一笑,“素日里你可是最沉得住气的人啊。”
她的侧脸完满地如同一轮满月、精致得犹如一卷画,有那么一瞬间,冯绫突然嫉恨上天,赐给她如此柔美温婉的面孔,这样的容貌,是多少女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只是,于她,似乎却成为了一切灾难的根源。
“娘娘说的是。”冯绫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复往日的温婉柔顺,“您素来聪慧,可汗若不费心思量,亦无法取胜于您。妾身自然要小心了。”
这一脚踩得又准又狠,赫连扇稚脸色一变,笑意顿失。一时间,两人无言,执子相对。
莹润的棋子泛着光晕,赫连扇稚默默地看着冯绫,不言不语。冯绫抿直了唇角,倏然冷笑:“娘娘今日叫妾身来,怕是不仅仅为了赛棋吧?”
赫连扇稚微怔,随即笑靥浅浅,温声细语地说道:“差不多了。”
三月里的日头虽然不大,跪得久了,却也叫人扛不住。
冯纾的额头上早已渗满了密密的汗珠,她却仿佛浑然未觉,只是颤抖着手指将摊在地上的书翻了一页,絮絮念了下去:“……园中有榆,其上有蝉,蝉方奋翼悲鸣,欲饮清露,不知螳螂之在后,曲其颈,欲攫而食之也;螳螂方欲食蝉,而不知黄雀在后,举其颈,欲啄而食之也;黄雀方欲食螳螂,不知童挟弹丸在下,迎而欲弹之;童子方欲弹黄雀,不知前有深坑,后有窟也。……”
宫苑门口传来一阵嬉闹声,拓跋浚快步跑上台阶,回身笑道:“哈,初九,你又输了。”
“皇孙大人,您怎能如此莽撞?让人看见了岂不是笑话!”初九面色略有些难看地走上了台阶,隐隐带着不满,“若是常么敦(1)知道了,又要打初九的手心了。”
拓跋浚急忙伸手搓了搓脸,摆出一副严谨的模样:“嗯,我知道了。”
“大人,”初九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您是来看可孙娘娘的,不是来讨债的。”
“切,真是麻烦。”拓跋浚一嗤,蹙眉道,“你真是和常么敦越来越像了,啰嗦。”说着,转身往紫极殿里走去。
“咦?”拓跋浚看到跪在院子的冯纾,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初九,那人怎么了?”
初九摇头:“小的不知。”
“看来是犯错了呢。”拓跋浚嘟嘟嘴,快步走进了殿里。
不多时,饮绿笑吟吟地从殿里走了出来,她拍了拍冯纾的脑袋,柔声道:“小丫头,快起来吧。”
冯纾惊讶地抬起头:“啊?”
“皇孙大人心善,替你向可孙娘娘求了情,你不必跪了。”饮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去歇会儿吧。”
冯纾感激地一笑:“多谢饮绿姑姑。”
饮绿失笑:“谢我做什么?你该谢的是皇孙大人。”说完,扶着冯纾去偏殿歇息。
皇孙大人么?冯纾咬一下下唇,让自己清醒了些,大恩必报。
注解:(1)么敦:即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