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眼神，让她想起了魏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天。她的母妃，在佛前一遍又一遍地叩头，直到脸上布满了鲜血，可佛祖但笑不语，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她与母妃等到了让她和亲的消息。
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就要离开母妃，于是紧紧地拽住母妃的衣袖，怯怯地唤着“母妃、母妃”。
她到底还是来到了魏宫，因为她的兄长们全都背叛了母国，降了魏军，燕国无力抵抗。
她该恨这个孩子的，就是她的父亲、叔伯，将他们最小的妹妹，亲手送进了魏宫，断送了她的一生。
可她却恨不起来，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在魏宫数年，从孤寂到麻木，她早已习惯。她就像泡在冰凉的水里，只靠恨意生存。直到今天，有人唤她一句“姑姑”，她才记起来，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她还有未来。
在走向冯绫的时候，冯纾害怕了。这几个月，之于她，风云变色。她的家族被灭了，疼爱她的父亲、母亲被杀了。她从世家嫡女变成了卑微的罪臣之女。
在见到赫连扇稚、听到她的询问的时候，她以为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会是她今后的仰仗，可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让她明白，赫连扇稚不过也只是一颗棋子。
棋子，又怎么能够仰仗呢？
可是，这个女人是她的亲姑姑呀，又会怎样来利用她，她又该怎样去算计她的亲姑姑呢？
随即，她看到了冯绫的眼睛。
那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泛着水光。而冯绫看她的眼神，居然与母亲看她的时候，有几分相似，温暖柔和。
或许，她该相信，她的姑姑，会对她好，而不是纯粹的算计。
待饮绿走后，冯绫让人将冯纾带下去休息，自己搭着巧儿的手进了暖阁。
巧儿捧了一盅茶来：“公主怎么看？”
冯绫走到镜前，看了看哭后的妆容，指一指妆奁，让巧儿重新上妆：“昨夜，可汗去紫极殿发了火，今早赫连扇稚便将人送来了，你说这是谁的意思？”
巧儿拿出桃花粉：“可孙倒是顺了可汗的意思了，只是不知是谁算计了谁。”
冯绫闭上眼睛，任由她抹粉：“赫连扇稚怕是等不及了，竟连自己的两个亲妹妹也不顾惜了。”
“那该怎么办？”巧儿挑出了胭脂，开始为冯绫细细地上妆，“可汗必定会迁怒于您。”
冯绫不由得冷笑：“那又怎样？如今，北方蠕蠕蠢蠢欲动，南面也不太平，燕国虽灭，可旧部众多，又多骁勇，杀了二哥三哥本就有些不妥，可汗又怎会再杀我？”
“巧儿。”她想了想，吩咐道，“你多注意着点儿纾儿那丫头，我总怕她出点儿什么事儿。”
“公主说的是。”巧儿收了脂粉，取过铜镜，让冯绫仔细瞧了瞧，“奴婢觉得，堂小姐的心思有些重，才那么大点儿的孩子，看着人的时候，总是让人害怕。”
“是吗？”冯绫笑了笑，“心思重些也好，这宫里，向来容不下心思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