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看见主子无精打采的默不作声,转头与翠儿相觑了眼,快步跑上前,“夫人,是不是奴婢的话让夫人不高兴了?”
唐一心没有看向她,只是凝视着眼前的路,嘲讽地笑着。“不高兴?不高兴又可以怎样?本来活在这里,高不高兴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夫人,奴婢刚才在承乾宫里说的话,只想让夫人平安,并非是责怪夫人……”翠儿听了唐一心的话,有些难过的解释着。
她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凝视两人,勾起浅笑,“我又没怪你们……”垂下眼帘轻叹,忽地改变了方向,“不想那么早回毓庆宫,陪我到宁寿宫花园逛逛吧……”
“如果是严堎的话让夫人难受,严堎可以向夫人致歉。”看着沉闷不语的她,还真是让人不习惯,似乎笑脸比较适合在她的脸上,而如今,似乎是他们的话剥夺了她的笑。
“本来进宫就不是我愿意的,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可以赶紧回家。”唐一心苦涩的笑了笑,边走边说,“这个地方,非常不适合我,你们也知道……我嘴巴总比脑袋快,不痛快的事憋不住,如果继续留在红墙内,我真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变得像婉贵人一样。”
“夫人与婉贵人不是同一种人。”严堎缓缓开口。
翠儿也赞同他的话,点头严肃道:“夫人心底善良,对宫里的其他小主关怀备至,更别说待奴婢们有多好,就是做错事,夫人依然是宽待奴才,宅心仁厚,将来还能母仪天下呢!”
他们主仆几人穿过符望阁,唐一心才回头笑看着翠儿,“我更希望可以自由,而这里,没人可以给我想要的。”
“这——”翠儿与燕儿面面相觑。确实,在紫禁城内没有自由可言,有的都是孤寂和囚困。
“夫人这样的想法,太子爷可知晓?”严堎思忖着,凝视她问。
“有时候,眼见并非为实。”唐一心挑眉一笑,回身拍了拍他,“真是假时,假似真,其实当不当太子,对胤礽丝毫无损,只是从小到大,别人灌输给他的观念,让他不得不当而已。”
“皇室中的人从来就是身不由己,不管是阿哥、格格,还是贝勒。”严堎似乎也有些感概,面无表情的他眸中闪过一抹哀伤。
唐一心没有忽略他的神情,只是他这突然的失常,让她联想到了承乾宫内的婉素,那妒忌愤恨的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是严堎为她说话时,婉素才明显表现出来的……
想到这,不免让她轻蹙了蹙眉,可是,他们有可能吗?轻抬起脸,扬起笑容正想问他,却瞥见萃赏楼外的石凳桌上,坐着一个身形清秀的人,手中嚎笔正在挥舞着,静得似乎不存在似的。
从他的头发,她能看出那是个男人,可是六宫中除了每日为妃嫔过脉的御医,并不允许男人进入,除非……
对他摊在桌上的画纸有着好奇,唐一心笑着悄然向萃赏楼移步,严堎、翠儿与燕儿想喊停她,已经来不及。
“好一幅吹箫引凤图,凤凰栩栩如生,弄玉与萧史的吹箫神情画得更为精湛,可见公子已画得炉火纯青的地步,只可惜……”唐一心望着画自顾自的说着,摇头不语。
执笔之人见她评论到后来,竟摇头不语,忍不住放下嚎笔,笑着抬脸,“谢谢姑娘的品评,只是姑娘所说的可惜是?”
唐一心笑看着他,两手交叠于胸前,与康熙有着几分相似却俊俏,直挺的鼻梁,浓浓的眉毛,除了比不上胤礽、胤禛和胤褆外,这么多皇子,就属他最漂亮了。
“姑娘?”敛起友善的笑容,他不解的看着她。
“不知道阿哥是排行第几?”没理会他眼中的疑问,笑着道:“相信能这么休闲的在此处作画,除了阿哥以外,芯瑶实在猜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进后宫内苑。”
听到她自报的名字,他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想再与她说话,他坐回位置上,提笔继续未完的画。
唐一心见他性情突然大变,怪异的凝视着他,回头寻找翠儿她们的身影,却发现三人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皱着眉,燕儿更是招手要她过去。
她回眸睨着他好一会儿,而他则自顾自的作画,似乎当她不存在,唐一心挑挑眉,硬是跟他作对似的,缓缓落座在他对面石凳上。
时间过得很快,画已近乎完成,就差画中男女主人翁手中的乐器,他提笔往下,就在笔尖与纸张快要碰上时,他又收回了手。
“吹箫引凤图的神髓其实在于情,两眼对望的深情,吹出的箫声一定很美……”唐一心凝视他画中的人,扬起笑,“弄玉与萧史的爱谱出的乐章,因为动听,就连凤凰也下凡,曲调的美之根本在于情之所至,可好的乐器才能显出才能……”
唐一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并没有在乎他听还是不听,只是他听了她的一番话,顿时幡然醒悟,这次下笔毫不犹豫,认真的把画中的缺少的箫添加上。
“你果然不负京城第一才女的盛名。”他将嚎笔放下,抬眼看着她,浅浅一笑。“我是太子的弟弟,排行第三。”
“原来是三阿哥。”唐一心眼中对他有着一份欣赏,笑着道:“听闻三阿哥书法了得,没想到,不止书法,就是画也让人不得不惊叹。”
“全靠你的话提醒,我才知道该如何下笔。”他笑着起身,移开镇纸,将画拿起,“如果你不介意,这幅画,就当本阿哥与你见面的小小心意。”
“那芯瑶恭敬不如从命啰!”她可是很喜欢弄玉和萧史的爱情故事,而这幅画出自大清阿哥之手,不送,她也会开口讨来。“其实,我正打算着,万一你不说送给我,那我就要偷偷的到你三阿哥府上去偷来了,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呢!”
胤祉凝睇她可爱的笑脸,唇缓缓的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两年了,这两年里,他几乎忘了到底该如何去笑,而她却轻易的让他寻回从前遗失的笑……
此时,与萃赏楼相隔了两层长廊的延趣楼里,一双怒眼正狠狠地瞪着相谈甚欢,笑容不止的唐一心与胤祉,枕在窗台上的手紧握成拳——
“二哥,关于玉格格的事,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胤禛倒了两杯茶,递给胤礽一杯,自己也轻啜了口。
“乌喇那拉玉瑾跟你之间的事我不想管,但你应该禀告皇阿玛,除去她应选太子妃的资格。”该死的严堎!不是说不准她乱跑出来的吗?为什么她会跟三皇弟一齐的!
胤禛见他脸色越来越沉,以为他生气自己与玉瑾之间的纠葛。“二哥,我对玉瑾没有男女之爱,有的只是兄妹之情,所以太子妃的事……”
胤礽看见唐一心一举手一投足的媚笑都在别的男人眼前,气得重捶了窗台一下,“我说了!玉瑾和你之间的事,我不管,也不想管,但是如果她再敢对芯瑶出手,我不会饶过她!”
胤禛见他愤然不已,又见他说话一直瞄着窗外,皱着眉也探头往胤礽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到,胤祉与唐一心正坐在萃赏楼外,胤祉手提嚎笔正准备画画,唐一心笑着指着白纸中心位置点了点,与他相视一笑后,胤祉才开始下笔专心画画。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胤禛皱眉问。
胤礽没有回答胤禛的话,只是恶狠狠的回头瞪着他,“不管你要如何处置乌喇那拉玉瑾,只要她再敢对芯瑶心怀不轨,我一定扒了她的皮!”语毕,他怒火冲冠地走出延趣楼。
胤禛依靠在窗户边凝视远处的她,心如千斤重,从二哥对唐一心那保护欲过重的举动,他就明白自己想争,也未必能争赢——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一天的光景过得很快,翠儿与燕儿拉着唐一心是有多快就跑多快,跟在她们身后的严堎虽目无表情,可他心里却担心得很,因为他把主子交代的事办砸了。
唐一心手上拿这两幅画,手臂被她们一人一边拽着往毓庆宫跑,“干什么啦!你们被鬼追,跑那么快不会有奖金的。”
她笑着调侃两人,看着手上两幅漂亮的画轴,她就觉得好高兴。
“夫人!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现在都什么时辰?太子爷早就回宫了,咱们这次回去,又要被训了!”翠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我这么大的人又不会丢。”她受不了的嚷道:“更何况,今天严堎可是跟着咱们,哪会有危险嘛!”
“哎哟,我的主子,咱们走快点吧!再晚点回去,太子爷一定会打死奴婢的。”翠儿不想再跟她啰嗦,心里则一直祈祷着。
主仆四人匆匆忙忙的踏入惇本殿,裕嬷嬷皱着脸道:“夫人,你可回来了,太子爷正在毓庆宫发怒呢!”
唐一心摸了摸鼻子,眼神瞅向毓庆宫,思忖了下,才迈开脚步往里面走去。
一踏入门口,她就感觉到那种被压迫的气氛,咽了咽口水凝视座上的男人,此刻的他早已酝酿了一肚子的火气,就差爆发而已。
“我、我我……我回来了。”结结巴巴的小声说着,她低垂着脑袋,眼神偷偷瞄向他,她好像违背过不止三次他的命令,他应该没那么容易爆发才对。
胤礽抬起冰冷的黑眸,眸中冒着火,只是他好像被点穴似的动也不动,让她紧张得也不敢乱动,就这样与他对视着。
“跟我回房!”冷冷的抛下一句,他率先往寝房走去。
唐一心害怕的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看在惇本殿不肯过来的翠儿与燕儿,还有那个裕嬷嬷跟严堎,见她们一致指着胤礽,她郁闷的低头跟上。
房门被他关上,房内静谧无声,唐一心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闯了大祸,以至于把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呢?!
忽地,她看着手上的画,想到引开他注意,或许可以让他消气,于是,不自然地漾起笑容,转身走到他身边。
“胤礽,你猜我今天看见谁?”
他冷酷着脸,没有看她,没有回话,心中醋海翻滚,脑海不住回放着胤祉与她相视一笑的画面。
唐一心见他没反应,愁着脸坐在他旁边的凳子,把手上的画放到桌子上,悄悄地瞄他一眼,再一眼,再一眼……她真是投降了,这男人真是生起气来,让人没辙的。
不知该如何哄他开心,唐一心索性将凳子移近他,坐下后背靠着他,可胤礽气呼呼地把凳子挪开,就是不让她黏着,两人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唐一心磨出火来。
“每次一回来就神经兮兮的!不是怒着脸就是冷着脸,真是惹龙惹虎都不敢惹到你!”她气呼呼的斥着,走得远远的坐到床沿。
胤礽听了她的话,脸色更为铁青,只是他依然忍住没答话,也没看她。
唐一心见他仍然毫无动静的坐着,委屈的红了眼眶,她轻咬下唇,不想再被如此憋闷的气氛压着,一下起身就往房门口跑。
玉手刚把房门拉开一条小缝隙,立刻又被另一双手将房门给关上……
“放手!”她生气的吼着,没有转过身,因为背后的他似乎也没转身的打算。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从来没听到过如此压抑的冷音,唐一心被他的话震得忘了回话,惊愕的瞠大了眼睛,心跳犹如打鼓,咚咚的在胸口响个不停。
下一秒,胤礽再也压抑不住醋火,将她翻过身来,在她惊叫出声的瞬间,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