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鱼连忙道:“姑娘仁慈,奴婢得空就去。”
她与明鸽不同,明鸽是从外头买的丫头,她却是家生子,爹娘兄弟都在府里办着差事,打小被老太爷指派到七姑娘身边,一步步从小丫头升上来的,与桑梓之间有主付情份。
“去的时候顺便问一下,今日庄子里来的客人是哪里的。”
“姑娘的意思是……”
“玉鱼,我也不瞒你,母亲今日叫了我去,说起湖州李家,你不会不知道吧?”真正不知道的是桑梓,这么说是想从玉鱼嘴里听到些什么。
玉鱼不疑有他,劝慰道:“依奴婢看来,姑娘该放宽心,太太既然这么说了,定是好消息。虽说那李家这两年与咱们楼家生分了,可亲事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定下的,容不得他们不认。”
“果然……”果然是亲事,而且是被人晾了又晾的亲事。她略低了头,掩去眼中真实的情绪,微叹一声:“纵然如此,也要打听下李家是何等情形。”
瞧秦氏方才高兴的样子,看来是极愿意这婚事的,仿佛有些高兴过头,想来湖州李家非富即贵,高过了楼家。可惜楼老太爷已经去世,不然桑梓定要想法子摸清事情的来由,也能知道李家究竟为什么突然又想提这门亲事了。
难不成李家公子恶疾染身,眼看命不保夕,临死拉个垫背的想让她去冲喜?桑梓深刻检讨自己的想法过于恶毒,但她不是秦氏,无法觉得只要能嫁给李家就是幸事,总要想想这其中的原因吧。
古时候定亲成婚过程极其繁琐,这会儿提个头,到真正成事快则半载,慢则两三年也是有的,她有的是时间为自己筹谋。
玉鱼屈了屈膝,应承下来这件差事:“这个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其实那李家公子可是一等一的人才,要不然府上另几位姑娘也不会眼红,姑娘平日多与他们口角,并非全是姑娘的错,实在是太易招惹人嫉恨。
玉鱼领命而去,桑梓继续歪了身子养神,她这些日子最大的消遣就是睡觉,虽说差点被雷劈有点离奇,可秦氏却怕这个性子孤傲的女儿再出什么意外,硬逼着她在房中休养了好几日,待到真正好起来,姐妹们除了开头轮番来看过她一回,竟再也没人上过门,只有雪茵碍于情面前来探视,日日来看问。
正睡得迷糊,被明鸽在外间说话的声音吵醒,叫了人来又是一番洗漱收拾,已近晚膳时分。明鸽收拾着摆上饭来,桑梓只紧着那道红油青笋用了半碗饭,喝了碗汤便也再不肯用了,被明鸽几句嘟囔。
她方才被人叫醒多少有些不乐意,闻言道:“吃倒是想吃的,明儿就上道香酥鸽子,多来几只也无妨。”
明鸽捂嘴一笑,自去做活。
玉鱼已是回来了,却没立即回话,待到上夜时才细细禀了一番话。
今日湖州来的只是位管家,押送着重礼来,还拿着当年老太爷与李家家主定下亲事的信物,为的就是重提亲事。说起来李家公子无病也无灾,自小人才出众,小小年纪就被父亲带入京,拜在名家门下,更难得的是得了皇上的眼缘,视如子侄,成年后还办了几年干脆利落的差事,如今官职在身。
湖州是李家世代居住之地,但是上至李家家主,李公子之父都长年在京城为皇家做事,到了李公子这辈,依然如此。李家倍受皇上重用,李老夫人只能望眼欲穿等着每年见个一两回子孙,如今李公子年纪大了,该成亲了,皇上闲暇时开口过问此事,颇有指门亲事的意思。
皇上指婚该是件荣耀无比的事,可李大公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张口便说已有婚约在身,皖南楼家的小姐。虽说楼老太爷归隐的早,楼家如今不显山不显水,可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下皇上没言语了,李家得了消息也有了动静,即便李老夫人万般不愿,也知道与楼家这亲是结定了,只是婉惜,好不容易晾了楼家两年,眼看这婚事要黄,却被李家大公子给搅和了。
当然,这些细节楼家自然不清楚,玉鱼也只是打听到李家来了什么人,李公子又是何等的出息何等的出色,与李家结亲是何等的有脸面,她已想到了过些日子回府后大干一场,该准备的东西要准备,据说湖州李家是个大家族,人口多,姑娘嫁过去光是绣品就得准备足了才行。
桑梓默默在心里消化着这些消息,最后还是没明白为何李家又愿意同楼家结亲,不过总体来说,能让大部分人高兴的事终归是件好事,起码她的父母亲放心了。桑梓并不傻,之前李家两年未有音信,这件亲事黄了的可能性很大,想必会让楼家脸上无光,父母亲心里不好受,而她也要受些委屈,这么大一家子人,真正能见得她们这房人好的不会很多,要活得有尊严,不是光有勇气就够了的。
过了两日,秦氏让人传了话,道是十七乃是长房的大太太做寿,请了城中的杂耍班子来庄子,想叫了女眷们在一块乐呵乐呵。
这可是项大消遣,桑梓再能忍受,也觉得快闷出病了,近日秦氏急着教她管家之事,似乎盼着她一夜之间事事上手,直教桑梓苦不堪言。打理家事倒也罢了,这些府里的人手安排大同小异,多年的规矩早已成形,难办的是牵到银钱的事,这时候的人情世故她多数没见过,很难明白寻常人家一年吃用多少,楼家这样的人家一年又是多少,每房下面的主子奴才又分了几拔,她想想就头大,光是每年府里做衣裳就得多大的开销。
李妈妈不愧是楼夫人身边的老人,事事讲规矩,一早过来盯着桑梓梳妆打扮,又为她挑了件亮色的衣裳,看在她是老人家的份上,桑梓没有太过抗拒,只在成妈妈要给她涂腮抹唇的时候坚决拒绝了。
说实话,她对自己眼下这张脸还是极满意的,或者说非常满意,眉如翠羽,唇似含樱,下巴稍带着些婴儿肥,格外可爱,哪里用得着刻意装扮。出了门碰上早已准备好的雪茵主仆,因今日要去做客,雪茵也稍稍妆扮,头上多插了枝小小的步摇,就是脸色依旧肃穆,见到桑梓后,叫了声“妹妹”,两人一同前往秦氏的住处,随她一起赴宴。
长房大太太做的并非整寿,图的就是热闹,一路上庄子里奴仆穿行,虽忙碌却井然有序,见到携了爱女的秦氏,皆恭声叫一声三太太。
刚走到一片湖水边,忽然正前方跑过来一道小小人影,正好冲到桑梓面前撞上,“哎哟”一声仰躺在草地上。
却是一名身着蓝色锦衣的小小孩童,眼瞧着只有四五岁大小,一双大眼乌溜溜地转了两转,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后面跟着跑来的几人有男有女,都是府里的丫鬟小厮,见了这个情形忙上前哄他,可小孩子越哄哭得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