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图霸业 阅读至0%

第4章 皇图霸业

书名:绾帝心 作者:彼岸烟火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12
    流光最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待得满庭黄叶,簌簌洒落,纷飞如枯蝶时,已是盛元六年的入秋时节。
    午后秋阳掠过翘角宫檐,抹过朱红栏杆,自小轩窗内,斜斜的,入了西暖阁,映着屏风处巨幅水墨疆域图,江山锦绣,群山雄浑,江河磅礴。只是一眼,便是足以让观者热血沸腾,满心向往。
    帝王选在了西暖阁,召见自南疆戍守归来的大将军吕青。
    鎏金铜炉内,檀香袅袅生烟雾。
    帝王临窗而坐,瞳光眸色隐在秋阳温煦光影里,容色莫辨,威仪天成。
    檀香青烟里,帝王似闲话家常的语气,问:“吕青,你随着朕,几年了?”
    被赐了座,坐于下侧的大将军,容色肃了肃,恭敬回禀:“禀圣上,十二年又四个月有余。”
    “这么久了。”帝王削薄唇角抿了抿,溢出淡笑,“朕倒是记得,初时,你是唤朕四哥的。后来,你随了朕征战南北,从四哥唤到将军,再从将军唤到王爷,再后来,便是成了圣上。”唯有对那人,从来皆是相同的称呼,不曾更改,他唤她:四嫂——。仰慕亦信赖。
    “臣一生得以追随圣上,是臣之大幸。若非圣上当年将臣自死人堆里救出,又何来臣之今时今日?圣上待臣之恩,臣纵是粉身碎骨,亦难相报。”吕青回话,是军中武将惯常的字字铿锵,句句雄浑。
    帝王起身,踱至屏风前,眼望疆域图,半响,道:“可还记得,朕留你戍守南疆时,对你说过的话?”
    吕青倏然变了脸色,“咚——”的一声,双膝重重跪地,额头触地:“臣死罪。”
    “卿何罪之有?”帝王淡淡的问,并不回头,伸手抚上疆域图,修长食指细细摩挲这千万里锦绣山河。
    “治军,但有犯纪者,虽轻必重责。平天下,但有来犯者,虽远必严诛。此二句,为圣上圣谕亲示。是臣,有负圣上期许,因一己之私,放走匪首——”吕青重重磕首,“臣,甘愿受罚领死,已正军纪。”
    “既是如此,自行前往大理寺领罪罢。”
    吕青怔了怔,旋即,语含感念:“罪臣谢圣上洪恩。”
    “领罪受罚后,朕还是你的四哥,但你吕青,不得再入圣朝军中。”
    “圣上——”吕青闻言,失声惊叫,眸含哀求,“纵然是军中伙夫,亦是不能么?”
    “朕的军中,岂容罪臣叛将。”
    “可……四……四哥……我……还能去哪里?此生若不能为四哥效力,吕青莫如一死了之!”话音方落,吕青已是抬手蓄真气,朝自己天灵盖拍去。
    “混账东西,连你也要在朕眼前寻死觅活的吗?”帝王倏然转身,怒喝出声时,广袖拂过,化去吕青掌心真气。
    “四哥,我……我……”吕青惯来敬畏眼前之人,此时见帝王已是恼怒横生,更是既惧且畏,只嗫嚅的启唇,不知该说什么。
    帝王付手而立,秋阳斑驳了凌厉眉梢:“罪满释放后,你且给朕回桃花坞去。”吕青不知自己是否眼花,在那一刻,帝王提及桃花坞时,那惯于冷肃的眉山目水间,赫然浮过些许怅惘,或是凄然。
    吕青半跪着,愣愣的:“桃花坞!?”
    “听明白了,还不滚去大理寺?难道,要朕亲自送你去领罪?”
    懵懵的去大理寺认罪领罚的吕青,终究未敢问出心中疑惑。缘何要去桃花坞?桃花坞,不是早已被帝王一声令下,桃源不再,荒凉丛生的么?
    吕青堪堪出了西暖阁,于抄手长廊处,迎面儿的便是遇见了皇后凤驾,避之不及,只得上前行跪拜礼:“末将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吕将军,快快请起。”上官皇后是个聪明的女子,自是知晓这个小吕将军虽是二品官阶,却是不可小觑了去,毕竟是圣上胳膊肘子里的兄弟。皇后走过来,精致容颜漫溢了柔和笑意,关切道,“何时回的朝?可是用过午膳?”顺势的,欲扶起吕青。
    吕青不着痕迹的退后半步,顺势脱了皇后伸过来的手,垂眸,回道:“谢娘娘垂怜,末将惶恐。”
    皇后娘娘看着自己扶了个空的手,笑容僵了僵,正欲启唇,吕青又道:“末将不敢惊扰娘娘凤驾,请容末将告退!”
    皇后娘娘看着吕青已然走远的背影,细碎银牙紧咬唇畔,凤眸中一闪而逝过不甘。
    吕青是如此。
    沈墨亦是如此。
    还有,她的亲哥哥,亦是如此。
    难道,她这个皇后,当真是做得名不正言不顺么?
    难道,这个皇后之位,除了慕容绾心,她上官祁连就坐不得么?
    她上官祁连,哪里比不得慕容绾心?慕容绾心与圣上是青梅竹马,她上官祁连与圣上又何尝不是青梅竹马?慕容绾心出身显赫,她上官一族又如何不是百年望族、数代将相?
    秋风吹起皇后鬓角碎发,皇后想起了帝王于她的圣宠,是啊,至少,她上官祁连拥有慕容绾心穷尽此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帝王的一颗真心以及帝王的子嗣。
    现在,这个后宫,是她上官祁连的天下。圣上,是她上官祁连的夫君。而慕容绾心,早已是这天地间闲荡飘忽的孤魂野鬼一枚。她上官祁连又何必与个死人计较?又哪里值得她上官祁连去计较的?
    “姐姐,何必与这军中莽汉子计较?桃花坞出来的人,再神气活现了去,有哪个有好下场的?想那慕容后,那般猖狂无度,临了亦不是落得个尸骨不存?虽说是自焚,指不定儿的,是树敌尤深,被人给活活烧死了去——”说话之人,是德妃,与上官皇后为堂姐妹,仗着上官家在朝堂的显赫地位,惯常于后宫横行霸道,说话又不知收敛,愈显胸无点墨,无知得让人生厌。
    上官皇后正要斥责德妃的不分场合时宜,一抬眼,却是见那回廊尽处,明黄色广袖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翻飞蹁跹。
    “臣妾拜见圣上——”上官皇后忙忙伸手拽住德妃,二人顺势跪下。
    “平身。”帝王站在那里,并未走近,只近乎淡漠的道,“沈墨,送娘娘回宫。”
    翌日,德妃突染暴病,逝于德馨宫。
    凤宁宫,皇后听得宫人来报时,手中青花瓷杯生生坠落在地,一地碎片。皇后看着那一地的碎片,静静的,笑了。笑容柔媚亦哀戚。
    原来,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自以为所想的那样的。
    当朝丞相来时,上官后只是漠漠的笑,只是喃喃的说:“哥,多么可笑,妹妹要直至今时今日方得明白,原来,他可以不爱她,可以怒她、斥她、恨她,但是,他亦是绝不允许,其他人,欺她、辱她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在意?”
    正是韶华之年,芬芳雍容立于高位受万人瞩目的女子,自此,拥有了太多的不甘不愿:“哥,原来,哀家一个大活人,还是争不过一个死人的。多么可笑。”
    “自五年前,她已是与皇家无关。娘娘与圣上如何,自是与她无关,还请娘娘宽心为重,莫做它言。”当朝丞相,在长久的默然不语后,淡淡的,只以这一句话结束了这场兄妹之谈。
    那挺拔身姿拢于锗青色朝服之内,转身,离凤宁宫而去。
    上官皇后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倏然的,便是气息难平,脱了左右宫女的扶持,跌跌撞撞追过去,拦住去路:“上官清和,你是懦夫,懦夫。你爱她,那么那么爱她,却是不敢争取,不敢表白。你若是当年争取,又何来今时今日?这一切,是你造成的。都是你,是你的懦弱,你的权欲造成的。你怕他,你就是怕他,因为他是帝,是皇,所以,你连争取的胆量都没有。你是懦夫,懦夫。”
    上官清和,一朝之相,天性里的温雅与沉敛,造就了这样一个如竹一般气质的清俊男子,从来皆是京城女儿思慕的好对象。如羽长睫静静掀起,温温淡淡的看向眼前早已顾不得凤仪的女子,他与她,至亲血脉,彼此之间,拥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如相似的眉目。风中,竟似传来那飘落于记忆深处的童声:“师兄,娘说,师兄与祁连姐姐很像很像,一样的好看。娘说得才不对呢?阿绾喜欢看师兄笑,师兄一笑起来,这里面就藏了好多好多的小星星,真是好看。”记忆里,那柔嫩的指腹,抚过那记忆中少年的眉眼,那时,风中,漫溢了芬芳桃香。
    风中,上官清和晒然一笑,侧身,自上官皇后身侧离去,步履稳健如常。
    德妃的逝去,哀伤悲戚的,好似全然只是一个皇后。于那后宫三千佳丽无关,于那朝堂上处理朝政,在经过五年休整,国富民强后,谋划着征战南疆零散部落、讨伐漠北四小国,继而实现一统天下皇图霸业的帝王而言,更是无关紧要之事。
    盛元六年,冬至,帝微服出宫,巡视圣朝疆域,观南海,登岳山,行漠北。朝中诸事,暂由当朝丞相全权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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