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丫鬟的手,宁饶雪静静的站着,由于喜帕的遮掩,没人看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如水般平静。
穆南哲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女子,大红的礼服将她衬托的更加娇小,她应该还不到自己肩膀,见她从容的样子,一定不是普通女子。
普通女子遇到这样的事,肯定躲在花轿中哭泣,哀吊自己被人揭穿的不幸,而不是从容的站在他和总管的面前,理直气壮的要个确认的说法。
赫濂腾嘴角的玩味更胜,虽然有些意外,但不影响这出闹剧的本质。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想到刚刚总管的解释,本来还不信女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现在见宁饶雪自行下了花轿,算是信了。
新嫁娘在夫家门口未经允许自行下花轿走动,是相当挑战礼法的行为,新娘沾了地气会给夫家带来厄运,没人敢要如此的媳妇。
礼法规定,新嫁娘在娘家上花轿后就不能下地,到了夫家由喜婆背进门,到拜堂才能下地,而她,现在就下来了,这样不把礼法看在眼里的女子,想浑水摸鱼代替姐姐嫁给有权势的人,就能理解了。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宁饶雪完全不看在眼里,她要的是,总管确认新娘不是她,她就可以掀了喜帕潇洒的走人,并且不用担心以后还有嫁人的时候。
谁还敢娶当街掀了喜帕的女子为妻,来此两年多,宁饶雪充分的了解了这个时代的封建思想有多严重,对女子的要求有多苛刻,她根本不屑嫁人。
“你是丽雪郡主吗?”总管很是不以为然的问。
宁饶雪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总管的话。
众人又是一阵傻眼,她居然点头,同情的目光看向穆南哲,小王爷怎么这么倒霉,居然要娶一个已经沾了地气的不详女为妻,太没天理了。
穆南哲凝着点头的女子,侧身和赫濂腾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认为,她肯定还有下文没说,心里开始怀疑,今天的一切真如总管所说的那样吗?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宁饶雪抬手将头上的喜帕掀起,喜帕轻轻的飘落下,露出一张绝色的容颜,朱唇轻点,脂粉未施,缺透着风华绝代的美,尤其是,容颜上点点的浅笑更是炫目。
四周抽气声四起。
赫濂腾微眯起一双瞳眸,是她,居然是她。
穆南哲心下也是狠狠的一震,仿佛有什么撞进了心里深处,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
宁饶雪浅笑的在原地转了个圈,让众人能看清她的长相,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让大家作证,她不是宁丽雪。
转身,宁饶雪对着穆南哲轻轻施了一礼,淡淡的声音说道:“我是宁饶雪,庆宁王府最小的郡主,总管说的话,我不否认,但也不承认,小王爷只当是个误会就好。今天让大家看了场免钱的闹剧,是饶雪的荣幸。”
穆南哲惊骇的俯视宁饶雪,眼眸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怒火,她居然说是闹剧,他忽然觉得这两个字很是刺耳,尤其对象是她。
她知不知道今天过后,她的名声算是毁了,未来在这帝都城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指点,就算碍于她郡主的身份,但背地里依然会把她说的有多不堪,她到底懂不懂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
名声可以将一个人捧上天,也能将一个人打入地狱。
闹剧,赫濂腾慢慢的嚼着这两个字,这种等于毁了她以后人生的场面,她竟然只用闹剧两个字就概括了,随即想到她另一个身份,也对,帝都最大的青楼,寻欢楼的头牌轻烟姑娘也是她。
青楼她都敢挂牌,还怕什么名声被毁。
在场所有人,也只有赫濂腾有幸见过轻烟的真面目。
穆南哲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迈步想走下阶梯,衣服忽然被人拉住,一回头,见赫濂腾凝重的脸,他顿住脚步,如梦初醒般,自己在做什么,此刻他如何能下去。
这时宁饶雪才看见穆南哲身边的赫濂腾,目光一闪,心里暗叫不妙了。
怎么会是他?
那个眼神像鹰一样的男子,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不好惹的人。
正想着要不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一阵清风过后,带来一种青草的味道,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压力,宁饶雪下意识的一抬头,瞬间跌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瞳眸中,无力感油然而生。
头上的凤冠压的她脖子酸疼,在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赫濂腾凝视着宁饶雪,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又是唱哪一出?”
“小王爷你说什么?饶雪听不懂。”宁饶雪一脸无辜的回视赫濂腾。
“饶雪,庆宁王府的小郡主。”赫濂腾又靠近了一步,用只有两人才听的到的声音说:“或者你更喜欢被叫做轻烟姑娘?”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赫濂腾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寻欢楼的纪嬷嬷是个人物,自然会和她说自己是谁,赫濂腾这么说是明确的告诉饶雪,他知道她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知道她是庆宁王府的小郡主,他确实有些不解,一个郡主,虽然没有公主来的尊贵,但也不至于跑到青楼当头牌,她去青楼定不是为了钱财,郡主的身份就够她过养尊处优的生活。
所以,她一定有问题。
宁饶雪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眸,将无辜装到底。
赫濂腾面色一沉,犀利眼眸睇着饶雪,冷冷的警告道:“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受谁的指使,最好不要在这翻风浪。”
翻风浪,说她吗?宁饶雪淡然一笑,倾城容颜犹如百花齐放,她目光直视赫濂腾,见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不服输的劲又冒了出来,语气里带了点挑衅。“饶雪只是个小小的郡主,能翻出什么让小王爷都忌惮的风浪。”
话落,看到赫濂腾的脸明显比刚才更冷,但宁饶雪并不畏惧,淡然的目光和他阴冷的眸光对视,谁让他看不起她来着。
他凭什么看不起她,不管是庆宁王府的宁饶雪,还是寻欢楼的轻烟,都是不偷不抢过自己的日子,她过的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最好是这样。”赫濂腾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冷冷的警告。
宁饶雪回以一笑,完全不当他的警告是一回事,转身看着穆南哲轻轻说道:“错,就让错到底,不耽误穆小王爷拜堂的吉时,饶雪带来的这些个嫁妆,就留下给穆小王爷和宁丽雪郡主的结婚贺礼,祝你新婚快乐!”
丢下祝福的话,招来媒婆吩咐了几句,宁饶雪回到自己的花轿中,轿夫很快抬起花轿往回走。
宁饶雪优雅的退场,看着渐行渐远的花轿,众人又开始议论,都说庆宁王府的小郡主不仅大度,而且大方,嫁妆变贺礼,看着那一箱一箱抬进穆王府的贺礼,羡慕不已。
赫濂腾听着四周的议论,轻抚着下巴,真是个聪明的小女人,东西留下,自己一人回去也不失为一种大气。
宁饶雪,是个有趣的女人。
不过自己的直觉还真是准,他们果然又见面了。
宁饶雪自己走了,这回只剩下一位新娘,那就是她了,管家带着几个丫鬟帮着喜婆把宁丽雪被进了穆王府,婚礼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两个新娘的闹剧也很快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成了帝都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天后。
寻欢楼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直到半夜也没停息的迹象,纪嬷嬷周旋在大堂,笑的合不拢嘴,后院一处清静的院落,房间里坐了四个人。
宁饶雪坐于琴前,弹着自己喜欢的曲子。
一边的圆桌边,柴含悦熟练又快速的拨着算盘珠,算盘的旁边放着类似账本的东西。
覃紫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的干瞪眼。
韩清葶坐在对面,手法轻盈的泡着茶,茶杯和茶壶在她巧手下显得活灵活现。
“啊!要疯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聚在一起是为什么?”覃紫桐一拍桌子,站起身。
由于她没控制好力道,韩清葶只来的及救茶壶,茶杯被震倒,里面的茶水泼到桌子上,对面的柴含悦速度也快,瞬间抄起账本和算盘,跳离几步远,免糟茶水的侵袭。
韩清葶和柴含悦同时瞪向无意中闯了祸的覃紫桐,覃紫桐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赔不是,拿起桌布擦干净桌子。心里无比的哀怨,她又不是故意的,她们几人都不说话,开会不就是说话吗?
饶雪说过,开会就是总结各地发生的事,然后想出对策,看看有无赚钱的地方,然后看准了出手,总之就是讨论如何赚钱。
结果她们三人都沉默,她很无聊的,与其傻坐在此,还不如出去想尽办法偷哪家的宝贝来的有趣。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闲下来就会全身不舒服,总想找点事做,打家劫舍都干,大不了抢了人家的东西,再给人家送回去,也好过干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