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寝殿夜明珠的光昏暗的照着整个大殿,偌大的宫殿不见半宫人的身影,只有满室的酒壶凌乱的被扔在柔软的地毯上,原本白色的地毯如今已经被酒渍侵染上了黄褐色。
窗下,凉榻下,一名男子手执一只玉壶,高高举起,张口,酒水尽数落入口中,任凭他再如何摇晃,也不曾再有一滴落处,愤怒的扔向远处,随手又从一侧摸过一只,尽数饮尽,将玉壶扔向远处,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只了,已经连续三日未曾踏出过寝殿一步,只是一味的饮酒,让酒暂时麻痹他的心脏,可以不用那么痛,暂时将她忘在脑后,但是为何,月想忘记,却更加的清晰?
“羽灵……”他轻声低喃,言语已经有些模糊。
剑眉紧锁,雕刻的五官写满哀伤憔悴不已,坚毅的下巴上已经布满黑色的胡茬,眼窝深陷,那双幽深的黑眸,已经变得混浊,不似从前般明亮,眼睫下已染上淡淡的黑影。明黄的龙袍已经褶皱,发丝凌乱,有一些已经从发冠上散落出来,斜靠在凉榻上,右腿微蜷,左腿向前伸去,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已。
“吱呀——”紧闭的殿门被推开,李琰抬眸,眯着眼努力的想看清迎面走来的身影。
熟悉的身影在他的面前站定,看着满室的狼藉微微叹息,“皇上……”带着浓浓的叹息与悲悯。
“堂兄,咳咳咳……”看清来人后猛灌了一口酒,却因为太急咳了起来。
李辉上前欲要帮助他却被他拒绝,这便是平日里那个英明神武的皇上么?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三日来未曾上朝,却只是躲在这偏殿一隅独自饮酒,如此颓靡。
“堂兄来时来劝朕的么?”
“是。”他回答的直白。
“那么久要说了,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皇上现在如此是她想看到的么?”
“什么意思?”
“臣想,皇上应该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的原因吧?”
他知道她离开时因为不想自己因为她被天下人耻笑为昏君。“但是朕能怎么做?没有她,朕生不如死。”
“皇上如今这般,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亲者痛仇者快!若是皇上从此一蹶不振,她一人孤身在塞外如何承受?臣,言尽于此望皇上三思。”说罢,撩起衣摆深深扣头转身离去。
李辉离去后,李琰如此坐在凉榻旁未曾移动一步,直到天明。
天微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未央宫寝殿的大门终于打开。
一直守在门口的洪七此时正在昏昏欲睡,听到开门的声响,急忙抬头,看到皇上踏步出来,站在他的面前,“洪七,准备一下,朕要上朝。”言罢,转身回到了寝殿。
洪七有些不可置信,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听错,便急忙应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准备。”说完大踏步向外跑去,太好了,那个威严睿智的皇上又回来了,又回来了。激动之余,没有看清脚下的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但是他也毫不在乎,仍是急急忙忙超前赶去。
大殿之上,众臣依次分列两旁,在讨论着,等待首执太监宣告退朝,谁知一声高喊,出乎他们的预料。
“皇上驾到——”
“啊,皇上早朝了?”众人疑惑不已,不敢相信,直到那一抹身着整齐高贵的明黄龙袍的欣长身影坐上龙椅,他们方才回过神,三跪九叩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冷清却又威严的声音响起。
众臣起身,纷纷悄悄的打量着首座上的皇帝,燕窝深陷,面容有些憔悴,但是仍旧挡不住他那一身天生的王者气势。
“这几日,朕身体不适,未能上朝,朝中可有发生一些什么事情?”薄唇轻启凉薄的声音传来。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言语,现在的皇上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东西,说不上来,皇上现在的语言很冷,即使现在没有发火也让人入赘冰窖。
“怎么没人回话?”声音中隐隐的有些不悦。
一位大臣颤巍巍的上前回道:“回皇上,这几日,朝中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望皇上放……”心。
“啪!”那位大臣话还没有说完,一本明黄的奏折飞来,打在了他的额上。“啊!”他痛呼一声,便遽然停口,震惊的看着首座上那面色阴沉的男子。
“一切安好?没什么要紧的事?”男子讽刺的反问道,那位大臣不知道翻了什么罪,不敢再说话。
鹰一般的眼神冷冷的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众位爱卿也是如此认为的么?”如诸位大臣入赘冰窖,瑟瑟发抖,不敢轻易答话。
“怎么,都哑巴了不成?”
“是…是…。”
“哗……”御案前的一摞奏章猛地,被甩在大殿上,四散开来。
男子离开龙椅,从长长的御阶上缓步走下来,每走一步,大臣们便觉得压力便多了一分。俯身拾起几本奏折翻开一本,扫了一眼,缓缓念道:“河南数县发生十年不遇蝗灾,望朝廷能及时拨款治蝗。”扔下又翻开一本“山西黄河河堤决口,已致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淮西三县发生严重瘟疫……”……
他每念一本,大臣的额上便多流出一层汗。念完手中所有的奏章,李琰冷冷的笑道:“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不要紧的事情?”踏过满地的奏章,走在长长的大殿上,看着低头悄悄擦着汗的众臣,怒道:“朝廷养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用的!蝗灾、洪灾、瘟疫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们告诉朕,哪一件是不重要的,啊?”威严冷酷的声音传来,让百官又是一震。
“回皇上,还没有到收赋税的时候,国库空虚,朝廷拿出那么多的银两来……”
李琰猛地回头,看着踏出一步的户部尚书,怒道:“所以你们就隐瞒不报!?你们好大的胆子!”户部尚书猛地一颤。
“刘爱卿。”
户部尚书颤颤的道:“臣在。”
“朕,可不想,你让朕失望,国库空虚,拿不出银两证明是你们户部的人无能!”
“是,臣知罪。”
李琰言罢挥袖转身,步回龙椅,“户部尚书。”
“臣在。”
“朕,限你在十日之内凑齐五千万两银子,拨往河南、山西、淮西灾区,违者定斩不赦!”
“臣,遵旨。”户部尚书急忙跪下接旨。
李琰又道:“兵部尚书。”
“臣在。”
“江南发生严重山贼匪患,你这个兵部尚书,应该做些什么吧?”他说的清淡。
“臣,必定会在十日内就做好此事。”兵部尚书战战兢兢的说道。
“十日?”李琰状似平淡的说道。
“那…那…五日?”擦擦汗,小心翼翼的说道。
“朕,命你后日派出精兵五百前往江南,七日之内务必将匪患解决!”
“是是是。”兵部尚书,连连称是。
顿了顿,看了一眼殿下的众臣,问道:“众卿,可还有事上奏?”
下面一片雅雀无声,就连平时嚣张至极的窦德章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那退朝吧。”说完起身往外走去,现在还有一件事有他去解决。
众臣战战兢兢的出了大殿,现如今皇上变得更加雷厉风行了,做事不留后果,似乎比以前有了一些阴狠,响起刚刚在大殿之上,都是心有余悸。
褚香殿。
还是一片秋凉,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百花饶墙,香传十里了。如今无论多么稀奇的花儿,都已经失了颜色,变得枯黄,整个院落,显得有些寂寥。到还剩墙角的那一树海棠,还在娇艳的开着。
褚香殿内,香气缭绕,秦淑媛正躺在铺有鹅绒毯的贵妃椅上闭目养神,一名宫女,正在为她揉捏着双腿。
“皇上驾到——”一声呐喊,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秦淑媛蓦地睁开双眸,‘皇上来了?’急忙起身吩咐宫女替她整理衣饰,‘那丫头才刚走,皇上就想起我了,原来在皇上心中还是有我的。’思及此,嘴角挂起一丝欣喜的笑意。
李琰迈步跨进这久许久未至的寝殿,浓重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使他微微皱了皱眉。
“皇上~”娇糯的声音传来,甜的有些腻人。“臣妾,恭迎圣驾~”来到李琰面前,秦淑媛盈盈一拜。
李琰没有理会,绕过她朝里走去。
皇上没有扶她?秦淑媛有些不可置信,微微抬头,有些不甘。直起身走到里面,看到坐在软榻上英俊男子,脸儿有些微微发烫。在他身边坐下,轻靠着他的肩膀,笑盈盈问道:“皇上此时来这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呷了一口,宫女端上来的茶,笑道:“怎么,爱妃这儿,朕,来不得?”
“哪有,皇上误会了,臣妾怎么会如此想呢,皇上来,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么?”将茶杯放在软榻一旁的桌子上,缓缓转身,看着那双美丽的眸子,淡淡道“没想到,朕在爱妃的心中原来是这么重要的。”
“皇上~”秦淑媛,娇羞的低下头,娇唤着。
修长的指捏起秦淑媛精致的下巴,“不过,朕来找爱妃,确实是有些事情呢!”说完笑意更深,只是那笑未达眼底,反而透出淡淡的冷意,秦淑媛一阵瑟缩。
美眸微睁,有些紧张的问道:“皇上,要问臣妾什……什……么呢?”声音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娇柔,变得有些颤抖。
李琰眼神渐渐变冷,那一丝笑意最终消失殆尽,手上的力度更重了几分,“朕要问什么,真相爱妃应该心知肚明吧?”
“皇……皇……上说什么,臣妾,不……不懂。”眼神游移,不敢停留在那张魅惑的脸上。
“不懂?”李琰冷笑一声,“那朕就让你懂。”说完冷冷的放开,秦淑媛的下巴。遽然起身道:“那件事情,应该是你告诉羽灵的吧?”
‘呃!?’秦淑媛一阵心惊,果然是这件事,皇上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她仍旧死咬住不松口,“臣妾,确实不知道皇上所说的是什么,再说,羽烟公主不是已经到番邦了么,臣妾怎会跟她说什么呢?”
“还跟朕装傻,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朕不知道!”缓缓的俯下身,看着近在眼前的俏丽的脸庞,残忍的说道:“若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朕,早就将你处死了!”
秦淑媛大骇,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这张俊美的面孔仿佛是恶魔。连连后退,不慎从软榻上跌落在地。
李琰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她娇丽的脸颊,冷笑道:“如今你只剩这张脸了,好好保护着吧,说不定,万一哪天朕不高兴,把这张绝美的小脸毁了也不一定。”
她面色发白,微微发抖,额角不断渗出冷汗眼前的男子绝对是个恶魔,他宠你时可以把你捧上天,不宠了也可以把你推入地狱。
李琰缓缓起身:“从今日起,你就呆在这褚香殿吧,没有朕的允许,终生不得踏出殿门一步!”冷冷的下了禁足令。
秦淑媛大惊,终生不得踏出殿门一步,这犹如被打入冷宫。“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抱住他的一条腿,苦苦的哀求。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说完将女子踢倒在地,残酷的转身离去,仿佛在呆下去便会窒息一般。走到门口,对一旁的侍卫冷冷的命令道:“将这座宫殿封了,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踏出房门,眼角扫过整个院子,当看到墙角的那一株海棠时,深深的刺痛了他,对身后的洪七道:“吩咐人,将那住海棠砍了。”
洪七有些不解,但是仍旧回答:“是。”便跟随李琰踏出了褚香殿的大门,恐怕这座宫殿,皇上再也不会踏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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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的有些晚,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