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筱问道：“你没见过？”
“没有见过。”春香见凤筱脸色发白，有些担心，“郡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凤筱道：“只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平时都是由小桃近身服侍凤筱，凤筱对她们几个丫头，并且不多亲近。
春香不敢再问，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凤筱怔怔地看着手中木雕面具，六岁以前的一些模糊记忆涌上心头，眼睛慢慢地湿润，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才低哽出两个字，“小郎。”
蓦地想起刺杀平阳王时的情境，那一剑，她明明可以得手，即便是要不了他的命，也可以伤了他，但在她看见他戴着面具的脸庞的瞬间，指向他胸口的剑瞬间僵住，最后她反而成了他的阶下囚。
平阳王戴着的面具，和她手上这一个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渐渐地变成容华俊逸的面庞，胸口猛地一紧，呼吸有些不顺。
翻身下床，挽了发，拽了屏风上的衣裳，胡乱往身上套，急急奔向门口，拉开房门，“容华在哪儿？”
守门的丫头道：“应该在西厢客房。”
凤筱拉拢衣襟，匆匆而去。
到了西厢客房，容华却不在，下人说容公子为她父亲办事去了。
凤筱有些失望，讪讪回走。
不知不觉中竟登上一处楼阁。
推开楼阁门，迈了出去，外头是一个平台。
从平台雕纹来看，像是用来祭神赏月的。
平台周围没有护栏，只种了一圈矮脚的橘子花。
凤筱走到平台边沿，空荡地记忆中，突然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里，她来过。
凤筱顺着那种感觉走到台子边中，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想涌出来，却又被阻碍着出不来。
平台门‘嘭’地一声巨响，被人撞开，一个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少女，带着四个丫环直冲上平台。
那少女一身翠绿的华丽衫子，十分漂亮，但嘴唇太薄，眼角往上斜得厉害了些，显得有些小家刻薄。
少女看见凤筱的瞬间，脸就沉了下去，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刚刚听说你退婚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还真回来了。”
凤筱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见到自己就这么大的火气。
不过，她从来不喜欢别人对她大呼小叫，脸上也就淡淡的，不愿搭理，从少女身边绕过去，打算离开。
少女的视线突然停在她手中捏着的面具上，眼里闪过一抹诡异冷笑，突然笑扑上来，夺她手中面具，“咦，这破玩意居然还在。”
楼兰残忍地死士训练，让凤筱已经不容人轻易靠自己太近，见少女扑来，本能地往旁边一让。
这一让，就站在了平台最边上，她自从棺材里醒来，身体就有些不正常，一身的真力被尽数封去，身体废材得不能再废材，明明感觉到有股寒意向膝盖袭来，却避不开，膝盖猛地一刺痛，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向楼下坠去。
听见身下有人惊呼，“二小姐跳楼了。”
如果换成凤筱没失去功夫之前，只需将她的凤血绫抛出，随便在哪里借点力，就能跃回平台，但现在被封了真气，根本抛不出凤血绫。
凤筱眼看着身体正直直的往地面坠落，郁闷得叹了口气，才刚刚借尸还魂活回来，难道又要再死上一回？
回头，见楼台上的少女，嘴角抽出一丝与还稚嫩的面庞极不相称的得意冷笑。
凤筱的眉头不由微微拧紧，她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一见她就要下这样的毒手。
下坠的身体突然被人接住。
回头，对上容华狭长漆黑的眼，秀美儒雅。
黑缎般的长发整齐地挽成髻，只用一根白玉簮子固定。
衣裳已经换过，仍然是简单的白衣，衣领和袖口处绣着繁瓣的白玉兰花，料子极好，轻柔地垂着，被风一吹，衣袂飘飘，干净得一尘不染。
但仔细看去，就会被掩饰在朴实外表下的温润光华深深吸引，再挪不开眼。
凤筱早已经见识过他绝世风华，但看着这双眼仍是失了神。
“容华？”她迟疑着喊出他的名字，他明明告诉过她，他叫容华，但这一次，她叫出来的名字，却像是从记忆深处扒出来的。
“是我，怎么还这么不小心？”他温文而笑，语气淡淡，仿佛她刚才不是坠楼，而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钟声响起，绚丽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亮了半边天，也照亮了容华清秀的面庞。
凤筱仰头望着五彩的天空，“过年了。”
容华不看烟花，只看她，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意味深长，“是啊，元华三十六年了，欢迎你回家。”
凤筱飞快看向他的眼睛，眸子微微一缩，她落入楼兰的时候，是元华三十三年，两年多了。
他这话是欢迎她嫁人失败，重回凤家，还是欢迎她从楼兰回来？
周围的下人见凤筱没事，卡到噪子眼上的心放了下来，有人唤道：“公子，国公等着呢。”
“我去了。”容华将凤筱放下，瞧着她浅浅一笑，洒然离去。
凤筱看着他的修长洒逸的身影消失在花丛后，才重新看向楼台。
楼上女子眼里的失望还没能完全掩去，见她望来，神色微僵，伏到栏杆上，嗔怪道：“不就是一个面具么，用得着紧张得命都不要了吗？”
面具？
凤筱攥紧手中的面具。
一些不记得的往事飘飘浮浮地重新回到脑海。
两年多前，她也是从这楼台上坠下，当场头破血流，似乎飘来清冷的白玉兰花香，感到一只冰冷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
血水模糊了她的眼，看不清他的容颜，只看见熟悉的一袭白袍。
自那以后，她是在送葬的路上醒来，从棺材里爬起，入眼全是惨无人道的杀伐，穿着丧服的家人不断被黑衣人砍死在刀下。
温热的液体泼溅在脸上，眼前景象瞬间蒙上一层血色，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