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回忆中醒过来,停下音乐,用手臂挡着眼睛,看见骆震宇走进来,他将电话递给我,说,你爸,态度好点。
我对着电话生涩地开口,爸,妈还在生气?
父亲态度温和,母女哪有隔夜仇的,要不要跟她说话?
我忙说,还是不用了。
父亲叹了口气,你妈就是那样心直口快的脾气,她说你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老了,不图别的,只希望女儿幸福,家庭和睦。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我说,我知道。
我看了一眼骆震宇,他正抱着肩膀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父亲说,那好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我挂断电话,将它递给骆震宇。
骆震宇接过电话,刻薄地冷笑,你还真是厉害,怎么样,你妈被你气得不轻吧?
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好像我成了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我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没说话,走过去熄灭蜡烛,然后将琴装进琴盒。
骆震宇继续说,我今天算是知道你的伶牙俐齿像谁了,过两天记得给你妈打个电话,跟她道个歉!
我转过身,看着骆震宇,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骆震宇愣了几秒,然后扯开嘴角笑了一下,故作无辜地说,我可是一片好心,身为你的丈夫,我总得为你着想吧!你看,你已经辜负的你姐姐,我不能让你在辜负你的父母啊……
我突然走到骆震宇面前,双臂攀附在他的脖颈间,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他的唇。骆震宇迟疑了一下,继而双手捧着我的腰,将我拥在怀中,唇齿柔软而缠绵。
我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报复性的冷笑。
骆震宇察觉后,立刻停下来,警惕地问,笑什么?
我继续微笑,我在想,是不是你能把每个女人,都弄得这么意乱情迷?
骆震宇将手从我的腰上松开,他的目光渐渐变冷,像刀子一样,冷漠犀利。
我有点害怕,但还是挑衅地瞪回去,以求在气势上不输给他。
隔了一会儿,骆震宇突然伸手扳过我的头,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
剧烈的疼痛,让我的眼泪直流。我能感到血珠一点点渗出,腥甜的血液流进齿缝,我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忍着疼痛,不出一声。
骆震宇突然又加重了力道,我终于忍无可忍,叫出了声。我用力推开他,我用手捂着嘴唇,哭着叫道,骆震宇,我X你奶奶!
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向注重言谈举止。但是这两年,爆粗口成了我的一种发泄方法,有时当着骆震宇的面,也肆无忌惮起来。
骆震宇用手指擦擦嘴唇的鲜红,残忍地冷笑,叶紫鸢,看来你脑子还真是不太好。我似乎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我奶奶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怎么,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跟她老人家说?你要是真想见她,我也不拦你!跳楼割腕都是不错的选择,或者像叶紫鸾那样,一大瓶安眠药下去,少多少痛苦!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问,我真的就令你这么讨厌吗?我的难过,真的就让你那么痛快吗?
骆震宇的目光似乎有微微躲闪,却依然讥诮说,哟,难过了?还真是难得,你这个女人不是一向铁石心肠吗?原来也会难过啊!
我就那么站着,看着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终于,骆震宇嫌恶地别过脸,不再看我,他走到床头,拿起睡衣,声音里有隐隐的厌倦,我去洗澡,一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我跟在他身后,死皮赖脸地说,我跟你一起洗。
骆震宇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他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去其它房间的浴室洗。还有,一个女人,别动不动就说X这个字,你有那个功能吗?
说着,他“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把我隔绝在了门外。
我呆呆地站在门外,眼泪还是没有止住,簌簌地从眼眶流出。
紫鸾死了之后,我就很少在别人面前哭了。以前只要紫鸾发现我哭,她总会耐心地哄着我,给我买我爱吃的冰激凌。可是现在她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那么在意我。紫鸾刚去世的那几个月,我每次在梦中看到她,都会哭着醒来,又怕吵醒骆震宇,就一个人咬着被角默默地流眼泪。骆震宇一直特别讨厌我哭,他曾经对我说过:女人的眼泪用得好了,会让男人心疼,但是如果太泛滥,只会让男人头疼。
后来,我好像真的麻木得不会哭了,我也很久没哭过了,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可是这一晚,当从前那些心痛的记忆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当面对骆震宇的冷言冷语,我真的难过得要死。我觉得自己像是深陷沼泽,透不过气,没有出路,陷入深深的绝望。
我活该被骆震宇羞辱,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正在为自己犯过的错误,承担严重的代价。
我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久久没能入睡。我已经不再看心理医生了,但还是按照他的嘱咐,尽量不去依赖安眠药。
骆震宇洗完澡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两年来,我跟骆震宇一直维持着这样疏离的夫妻关系。哪怕已经相处两年,我对他的了解,也只是和许多人一样,把他看成一个传奇。
骆氏原本他父亲的,那个时候,骆氏还只是一间钢铁厂而已。后来他父亲死于一场车祸,二十二岁的他匆匆结束了国外的学业,用了十年时间,将昔日的那间钢铁厂打造成了今天的商业帝国。
——连这些事情,也是我自己在杂志上看到的。骆震宇几乎没对我讲过他的奋斗史,他也几乎没有跟我提起他家里的事情。
我最初知道骆震宇这个人还是几年以前,无意中看到了一本财经杂志。当时几个同学捧着本杂志大流口水,不断地感叹,哇,好帅,好有型啊!
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谁呀,又是哪个选秀出来的明星?能有多帅,比陈道明还帅吗?
她们集体抬头,狠狠地鄙视了我,说,骆震宇你知不知道?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
我还是茫然地摇摇头,然后拿起那本杂志,那期杂志的封面就是骆震宇,旁边大大的标题是:君临天下,骆震宇和他的商业帝国。当时的我放下那本杂志,只发了一句感叹:长得这么帅,不去拍电影,真是浪费资源!
后来见到骆震宇本人是在大学里,他被邀请来我们学校做演讲。我那个时候在学生会,就很荣幸地被派到了礼堂,去听骆震宇的演讲。
几乎礼堂里所有的学生都在为自己能见到骆震宇本人兴奋不已。我坐在第二排中间很显眼的位置,看到骆震宇在台上侃侃而谈,旁征博引,如同一个光芒万丈的王子,引得台下掌声连连。可是我真对不起这么精彩的演讲,因为我后来睡着了……
再后来我就被一阵剧烈的掌声惊醒,原来演讲已经结束了。我眯着睡眼望向讲台,正好跟骆震宇的目光对视,他正笑意颇深的看着我,那是一双犀利而睿智的眼睛,似乎这样短暂的一瞥,就已经对我有了尖刻的品评。我的脸一下就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下午,我就在校门外又遇见骆震宇一次。
他的车靠近我停下,然后摇下车窗,毫不客气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没想到骆震宇竟然能认出我来,我答,叶紫鸢。
他冷哼道,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女生听我的演讲还能睡着!
我心想:这个男人就算长得好看些,也不至于这么自大吧,我笑笑说,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和同学唱K,一夜没睡。我对他真的没有太多好感,于是回答完他的话,就往前走。
他开着车,缓缓地跟在我身后,问,去哪?我送你?
我转过头,笑着说,对不起,我马上就到地方了,后会无期。
被泼了冷水,他大概很不高兴,他说,叶紫鸢是吧,你知不知道,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笑了笑,说,那我很荣幸,改写了您的历史!
然后他就开车走了,临走之前还留下这样一句恶狠狠的话,叶紫鸢,咱们走着瞧!
那天回到寝室,沈奕她们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跟我打听骆震宇,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睡着了……
沈奕大惊失色的叫道,亲爱的,那可是骆震宇,不是催眠曲,你怎么能睡觉呢?
我笑笑,别花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水晶鞋的。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穿上这双水晶鞋。只是这双水晶鞋太不合脚,我穿得很不舒服。
我和骆震宇的关系从来都是对不等的。他了解我的一切,对我一览无余,可他在我心里,却是一个我绞尽脑汁都解不开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