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啊？”忆儿终于回过神来，才赶忙开口说道：“是啊，我之前都并不知道原来张大哥已经有心上人了，从没听他说起过。”
贺香浓低眸看着面前的茶杯，低低地笑着说：“估计这只有他一个人明白吧。”
忆儿又想起了那出《远天秋》，如果张煜的经历和这出戏类似的话，那么他心上的那个京都女子，很有可能自己也认识。要么就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么就是某官宦的女儿。她又抬眼看了看贺香浓，她正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出神。茶杯里缓缓腾起缕缕白雾，仿佛打湿了她的双眼。
忆儿看着她如此地模样，故意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对了贺掌柜，你是怎么和张大哥认识的啊？你不是京都人吗？怎么就和他来了京都呢？”
贺香浓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她，忆儿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赶忙说道：“额，我并不是想要探听你的事情，如果你觉得唐突的话，就不用说了。”
贺香浓笑了笑了，说：“这并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没什么唐突的。既然你和张大哥交好，那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饮了一口，缓缓开口道：“我从小便父母双亡，在我五岁那年，我就被我的姨母卖进了花满楼。你知道花满楼吗？”
忆儿点了点头，说：“就是京都最大的青楼。”花满楼在整个京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多富商公子，甚至是达官贵人都会寻着机会就去花满楼逛逛。倒不是因为贪恋那些风月之事，更多的是想要见识见识花满楼里那些女子的的旷世之姿。花满楼里的女子不单单是有着倾城的容貌，她们更是个个都能歌善舞，琴棋书画必会一样。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些女子登台表演，展示自己的才华。因此，每到傍晚十分，花满楼都是座无虚席。而且花满楼的每个座位都得提前预定。轮到头牌表演的时候，甚至是要重金拍卖贵宾席。其火热程度可想而知。
此时，贺香浓的眼里似是凝住了一抹忧伤。她苦笑了一声说道：“花满楼名声在外，京都人都只知花满楼的女子都将此地当作自己的家，就连公孙家的大少爷想要娶花满楼的头牌纤雪姑娘为妻，都被拒绝了。”
“是啊。”忆儿对此表示赞同。“据说公孙家的聘礼从花满楼门口都摆到了两旁的街道上，公孙常轶在花满楼门口等了整整一天，纤雪都没有出来见他。都说花满楼待姑娘们好，虽说它只是家青楼，但姑娘们接不接客都是遂自己的意愿。花满楼也有许多卖艺不卖身的姑娘，那个纤雪就是其中之一。”
“那只是外人自己的揣测罢了。”贺香浓的唇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花满楼只待在玉晶石上有名字的人好。那些还没有名分的姑娘，和一些下人丫鬟们，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尤其是丫鬟们。毕竟那些姑娘们若是凭自己努力，还是有机会上玉晶石的。可是丫鬟们就只能一辈子当丫鬟。若是碰上了好主子，那还没什么。若是没有碰上好主子，而且容貌还胜过主子的话，可就没真得是生不如死了。”
忆儿心里一凛，她单是知道花满楼里的姑娘，尤其是一些名声比较大的姑娘，虽说她们是青楼女子，但有时候她们的地位甚至比京都城里一些大户人家的千金还要有地位，还要养尊处优。那个纤雪就更不用说了。京都人都只知花满楼待姑娘们好，却不知里头竟还有这样的事。她开口问道：“难道就不能找人给自己赎身吗？若是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丫鬟，我想还是有人愿意为她赎身的吧。”
贺香浓轻笑一声，摇摇头说：“只要当初在花满楼签了卖身契，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花满楼当丫鬟了。你知道，在花满楼是只有丫鬟侍女是需要签卖身契的，姑娘们可都是自由身。我五岁那年，就被卖进花满楼当了丫鬟。那年我被调去侍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但奈何老天故意为难我，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的主子就病逝了。我又被分到去侍奉另一位姑娘，由此，我的噩梦就开始了。我的主子脾气很不好，琴棋书画她又一样都学不来，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她的舞技。说真的，她的舞跳得非常好。但花满楼的头牌纤雪姑娘最擅长的也是跳舞。原本她们俩的舞技应该是不相上下的，奈何她的容貌却远不及她的舞技惊艳。因此每次的登台表演都没有她的份，而她的名字也从没上过玉晶石。再加上她本身仗着一生舞艺，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因此她也并不得楼里其他姐妹欢心。”说到此，贺香浓微微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与怨气，说道：“那时，我已经快十六了，脱落掉一身稚气的我，已经是所有的丫鬟中容貌最出众的了。甚至，都能压下香满楼的许多姑娘们。不用说，比起我的主子，就更是云泥之别了。因此，我的主子越来越不喜欢我。甚至有些时候，在她受了楼里其他姑娘们的排挤之后，就会打骂我出气。而且愈演愈烈。你无法想象在她身边这三年我是如何过来的。”说到此，她的眼里已有隐隐泪意。
忆儿有些同情她的遭遇，不过在京都，这种样的事情几乎天天在上演。忆儿几乎每天在家都能听到一些安平家里变着法儿惩罚家奴的事迹。而且有时候能从二娘身边的仆人那里听到许多皇宫里的事情。有些宫内的妃嫔或是公主们对下人动用私刑的方式简直就是恐怖。生生地把人往死了折磨。相比之下，花满楼的一个小姐能做出来折磨人的事情，恐怕也就是打骂那一类的了。
“后来是张大哥救了你吗？”忆儿开口问道。
“是的。”说道张煜，贺香浓的眼里终于浮上了一丝暖意。“就在一年前，她又受了气，那天她把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了，我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我知道我不论如何小心，都会被她拿来出气。果然，那天晚上她把我关进了柴房，说是要让我饿死在柴房里。不过，现在来看我倒要感谢她当时的举动。如果不是她将我关进了柴房，我也不会从柴房的小窗子里逃出来，也就不会被路过的张公子救了。”
“柴房？”忆儿有些惊讶。如果柴房那么容易逃掉，那么每个受欺负的丫鬟不久都能从那个柴房逃走了？这多容易啊。
贺香浓似乎是看出了忆儿的疑惑，又开口说道：“柴房里的小窗户很小。平时大概也就只能容下体型略大一些的猫儿经过了。若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是断然逃不出去的。只是你不知道，在跟着她的这三年里，我每天都只能吃一餐，仅这一餐都无法果腹。三年下来我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再加上我天生骨头就细，又在柴房里饿了七天，那时的我已经可以勉强穿过那个小窗户了。当时张公子正好从那里经过，那时我还来不及向他求救就已经晕厥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家客栈里，张公子说他当时很诧异，一个人居然能从那么小的窗户中穿过，而且更让他诧异地是我的身体。那时我从窗子里跳下的时候手臂擦破了一层皮，直接就露出了森森白骨。我向张公子述说了我的遭遇之后，他就问我要不要随他一起去新阳，我当然满心欢喜地同意了。然后他就带我离开了京都，一起来到了新阳。他还在新阳为我盘下了一间茶楼。让我能够自食其力。”说到这儿，贺香浓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唇角弯起一抹像是感激，又似是幸福的笑，说：“我的命是张公子给的。是他让我重生，让我又有了希望。他的恩德，我此生都无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