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诏书一宣读结束,便有人上前要脱去宋钦宗的龙袍,赵桓木然看着这一切,如今这番田地,怎么还会有希望呢?突然眼前一黑,一个身影扑到他的身上,带着哭腔大骂到,“这帮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会有报应?”
那些金人士兵一听,怎么会理睬,一群人上前强行将李若水拉出营帐,便围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完颜宗翰走出来,说到,“慢,派一队兵看守着他,还有就是不要让这位李侍郎有什么闪失!”
此时的李若水已经昏迷过去,而帐中的赵桓已经褪去龙袍,改为粗布麻衣。
完颜宗弼站在完颜宗翰的身后,沉默不语,宋朝官员中难得有如此硬气得人物?如此看来,是不会轻易归顺的,却想到谁了?
——宗弼寨
“佑儿,蔷儿,可学会吗?”赵园珠微笑看着拿着竹笛的二位小宗姬,问道。
“姑姑,笛,涤也。所以涤邪秽,纳之雅正也。长尺四寸,七孔。蔷儿,说的对吗?”赵玉蔷声音清朗问道。
赵园珠走到她的面前,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到,“恩,蔷儿真聪明。笛,雅俗共赏,乃大气也!”
“父王,曾经说笛子一绝当是霓儿皇姑。娘亲便教我学笛子。”赵玉蔷眼神黯淡下来,神情哀伤,语气小心翼翼说到。
赵园珠将她和佑儿拥入怀中,轻轻拍她们背,张了张口,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颜宗弼回来便看到了此幕,眼神有些飘忽,仿佛想到什么,嘴角也有了几分温馨。
赵园珠起身,夏嬅和冬书上前将孩子带走,在场的人也自觉出去了。
赵园珠上前服侍他脱下战袍后,转身倒一杯茶给他,却被他从身后拥着,只是听到他说到,“你喜欢孩子?”
赵园珠沉默不语,他不提,却忘了这一事,心里一沉,如果有了孩子,她该如何?这个孩子又如何在乱世中生存?又以何种尴尬身份生存?她能否保护着他?难道她真的要成为他的众多女人中一个吗?
完颜宗弼没有察觉她的感觉,手摸着她的腹部,轻轻叹道,“也许有了呢?”
赵园珠感到自己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便转身另提话题,说到,“今日这么早回来,可是有事?”
完颜宗弼看着她态度躲闪,也想起重要的事情,便说到,“今日,二帝被废为庶人,只有一位大臣敢于直言,国相想要收为己用。”
“李若水?”赵园珠马上直接问道,那位抱着皇帝怒斥金人的大臣,印象中自己好像只是见过他一次,那位眉宇尽是正气,谈吐不凡的青年。
“恩,我想让你前去相劝!”完颜宗弼并不奇怪她会知道是谁?还是直白说到。
赵园珠却是嘴角上扬,她笑意朦胧,不知为何而笑,说到,“这宋朝百官中,唯他一人!”
——
赵园珠女扮男装走进了看管李若水的地方,看到曾经儒雅书生依然在,即使被打遍体鳞伤,却保持他身为大宋官员的仪态,正襟危坐着,看到她进来,便说到,“你们不必再派人前来?”
“李侍郎,是吾!”赵园珠掀开帽子,长发散下,温和说到。
李若水定眼一看,尽然是仪福帝姬,便马上起身行礼,却被赵园珠扶住了。
“李侍郎一身伤,怎可行礼?”李若水被赵园珠扶着坐了下来。
赵园珠未顾左右而言,便说到,“李侍郎,可是知道仪福为何前来?”
“定不会劝微臣降金!帝姬此行理应是前来送行!”李若水轻轻整理衣服,神态自若说到。
“李侍郎,为何确定?”赵园珠自知并没有和这位李侍郎有过太多接触,便问道。
“微臣不想背负那千古骂名!帝姬那日怒斥群臣如今还依稀在耳边响起!”李若水想到当日他和众位大臣从殿中出来,被一女子痛骂的情形。
赵园珠微微一愣,不免有些羞愧,说到,“那不是针对李侍郎,现如今该羞愧应当是吾!”
“不,我等败坏国家如此,怎可累及妇女来满足金人之贪婪?”李若水马上说到,那日在南薰门,他也看到那一幕,震撼之极。
“李侍郎,可曾想过有一天,金国没了,宋朝没了,宫殿没了,帝业没了,恩仇没了,只剩下天下一统,合为一家?今日此举,是否值得?”赵园珠并不明白,她为何要有如此一问,也许只是好奇,便问道。
“值得,微臣并不知道未来如何!忠君之道,是微臣信仰,背叛信仰,那么就不是微臣!”李若水毫无犹豫说到,是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不变道理,而不变是,自小信仰忠君之道。
赵园珠微微看了他此时怅然自若,走到桌子上,倒了二杯茶水,递给李若水说到,“仪福今生不知是否有机会再见李侍郎,在此以茶代酒敬李侍郎!”
李若水见此,不免对这位帝姬更为另眼相看,便接过茶杯,说到,“微臣谢过帝姬!”
赵园珠却在无意间看到一眼,桌子上的一句诗歌,便暗暗记了下来。
——集英殿
此时,张邦昌已经被逼称帝,在禁中宴请众位金军将领,让二位元帅坐主席,他则为副席,身边有着如花美眷侍候。
完颜设马也,提议说到,“阿父,如此好日子,理应有着丝竹之声!”
张邦昌马上谄媚讨好说到,“这些臣已命人前去准备了!”
“不用了,废帝虽说为君无能,但是琴棋书画造诣并非一般。”完颜设马也顺着说到。
“这~”张邦昌马上开始颤抖,他已经为天下之大不为,如若再让二帝为自己奏乐,他还有何脸目了。
完颜宗翰瞪了自己儿子,到底想要说什么,刚准备开口,却听到他说到,“废帝之女,茂德帝姬善舞,保福帝姬和仪福帝姬善琴歌,何不请这三位帝姬助兴?”
完颜宗弼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看向他的目光如剑般,强忍着怒气,什么他会想得如此周到,让他无法推拒,马上示意清扬,清扬点头转身出去。
“这有何难?”完颜宗翰说到,说完,便看向一旁的完颜宗望。
“恩,我也好久未见茂德帝姬舞蹈,”完颜宗磐马上顺水推舟说到,反正这事也不是自己挑起的。
完颜宗磐本来心情不好,这几人步步相逼,可是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推了一下旁边的茂德帝姬,便说到,“你去准备下!”
茂德帝姬再次回到此处,仿佛千年般,尽是沧桑,当日一舞为了良人,今日一舞为了祭奠失去锦绣江山吗?
“还有二位帝姬,已经让人前去请了!”完颜设马也马上微笑说到。
“仪福帝姬身子娇弱,恐怕无法来此共享盛世!不如让温迪罕家二公子代为演奏一曲!”完颜宗隽解围说到。
徐良不紧不慢,携着玉笛,上前说到,“臣愿意献丑!”
“倒是知道温迪罕家二公子乃乐才也,仪福帝姬却是琴艺无双,二位倒可以比试一下!”完颜宗贤有些恶意说到,
完颜宗弼却一直没有发表意见,面色平静,坐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却不知道他紧握的手。
+++++宗弼寨
“仪福帝姬请!”赵园珠有些好笑看着此幕,他们这些人灭了她的家国,尽然让她前去为了他们弄丝竹,歌功颂德。
赵园珠看了自己一身女真服装,便说到,“你们在外稍等片刻,我换了衣服便会来!”
桂嬷嬷则马上说到,“帝姬,你可以不用前去!”
“你没有听到那是元帅命令?四皇子不会为了亡国女子和二位元帅撕破脸的。”赵园珠平静说到。
赵园珠看到一眼四大才女说到,“去将宋朝服侍拿来,还有你们不必跟着。”
四大才女刚要拒绝,却被她眼神制止住了,但是也知道自己跟去必会为主子添乱,倒也不如静观其变。
赵园珠换了一身青色的儒裙,配以白色披帛,以玉簪挽起青丝,一身傲骨,走出了完颜宗弼的寨子,上了马车。
——
茂德帝姬脚踏金莲,身如飞燕,在用着生命舞着人生最后一曲舞,在场人尽是虚无,在这偌大的宫殿中,为她、她人生而舞,这一舞会成为她人生的最后一次花开、灿烂。
舞终,丝竹停,一切归于宁静,她优雅行礼,高贵圣洁,如同她还是这座宫殿的尊贵茂德帝姬,而在座尽是小丑。
在座的人,有人在感慨,有人在悲切,有人在愤怒,有人在窥视,~
可是这一切,对这位女子来说,无关重要,在用她的舞蹈来守护她身为帝姬最后尊严。
在众人还没有来及评价时,士兵带着李若水上了大殿,茂德帝姬转身看着这位正气的大臣,退到一旁。
李若水,挺直身子,并没有行礼,清傲立于殿中,蔑视一切,直视主席二位元帅。
“李侍郎,为何不愿投靠我大金?”完颜宗翰直白问道,他对耐心也是有限的。
李若水微微一笑,大声说到“帝王为了天下苍生,可以归罪自己向宗内禅位,如今皇上仁孝慈俭,没有过失行为,怎能够轻易的废掉?”
“少主不守信!”完颜宗翰嘲讽说到,甚是理直气壮。
李若水冷冷哼了一声,说到“如若失信为过失,那么你就是最为过失的。”
——
赵园珠和赵仙郎在大殿之前没有碰面,只是在大殿之前二人才相视一看,尽是沧桑,来不及触景伤怀时候,便被大殿的争辩声吸引到,二人看向大殿之中。
李若水在大殿中,见此架势定是在痛骂着金人,那声音上至九天,那身子立于地,那气质高洁。
“二位元帅,与主上和议离去,却毁约再次南下,此乃一失信!”
~
“要主上前来金寨,所为和议,却以主上为人质,此乃一失信!”
“索要金银,种种需求贪得无厌,抢我妇女玉帛,颠覆我社稷,生灵涂炭,是强盗也!”
完颜宗翰怒不可泄,起身说到,“来人,将他拉下去斩了!”
士兵马上上前拉着他回去,李若水则是转身继续高声大骂说到,“你就是蠢猪毒蛇,真是一个大贼,离灭亡没几天了。”
“先断其舌头!”完颜宗翰将杯子扔于地上,大声命令到。
赵园珠看着在自己一旁的路过还在大骂中李若水,刚刚一番慷慨之语,深入人心,也为他的生命画上休止符,不过却是完美的。
赵园珠看到殿中,已经有人在放置瑶琴,便旁若无人走进了大殿,高雅坐了下来,而一旁赵仙郎也没有丝毫的惬意,跟随在后面,坐在一旁的琴前。
完颜宗弼看着此时的赵园珠,有几分无奈,有几分愤怒,有几分痛心,是啊,她还是有着她极限,如此怎能让她压下去,如此让他如何保她?
赵园珠微微调了琴弦,眼神清淡,气质高傲,玉手微动,乐音气,清脆而悠远歌声入人心扉。
一旁的赵仙郎微微挑眉,便迅速跟随,不谋而和,《正气歌》,是的,虽为亡国帝姬,但是她们身上有着皇家傲气。
徐良微微挑眉,拿出玉笛,放到了唇边,随之而舞,为此时高洁女子而演,为此时的正气而奏。
完颜宗翰在茂德帝姬和李若水之事,便已经到了极限,如此这一曲,还没有缓过气,这又来一招,怎可静下心来。
完颜宗望却不是如此暴怒,却有几丝兴味,如此一见,还是他有着远见,看着一脸怒火的完颜宗翰,却更加痛快。
完颜宗翰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的女子,却不知道怎么的自己怒火尽然在她的歌声,琴声中渐渐平静下来,才恍然大悟,他倒也是成就他人,糟蹋自己了!
眼前的女子,便是那位四太子宝贝着帝姬,还是真是名不虚传,即使宋徽宗众多子女,定找不出如此之人,不行,此女留不得。
赵园珠不顾众人表情,沉浸琴中,是的,今日一行,并不想全身而退,大不了一死。
赵仙郎在听了李侍郎一番话,如若卑膝奴颜求一线生机,不如轰轰烈烈一死。
完颜宗弼看出了赵园珠此时想法,她想死,怎么可以?没有她允许,不可以死?
士兵带着李若水的头前来复命,将其扔到大殿上,在座的女人纷纷侧目,不敢视。
赵园珠却坦然自若了继续正气歌,仙郎有些慌张乱了调子,不过因为皇姐,倒也很快跟随。徐良就不用说,默契已久,无须言语。
“矫首问天兮,天卒无言,忠臣效死兮,死亦何愆?”赵园珠突变曲风,更为激扬清高唱到。
众人一听皆为之所叹,曲终,赵园珠起身,走到李若水头颅旁边,轻轻为其擦拭血迹,整理好青丝,为其合上双眼,没有一丝恐惧。
赵园珠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牵起了一旁的赵仙郎手,走到二位元帅面前,说到,“一朝天子一朝臣,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可是天子,应有着王者之气,金国所为尽是非人也,更不谈为王者之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乃罪过,自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皆以武力创帝业,而以仁义治天下,此乃为君之道!贵国却以暴力治天下,征战各国,今日之宋必是金之明日!”
完颜宗翰准备起身抽剑,却被完颜宗弼先一步,抽剑直直指着她的心脏,说到,“仪福帝姬,本皇子敬重你身为女子有着如此胆魄,就赐你全尸。”
让在场的金军将领都为此幕震撼,为这样女子震撼,即使女真族也找不出如此女子,如若就这样死了,必然会引起宋朝人民暴动,还有刚刚字字见血,声声如刀,刺伤他们本来就卑微民族之心,所以对此时的赵园珠则是心情复杂的。
赵园珠对他此举没有丝毫意外,眼神清淡没有失望,说到,“四皇子,多谢这些日子对仪福照顾!也许,我未曾告诉你,仪福甚是敬重你是一位英雄。至于那个承诺,恕仪福不能做到!你可看到那儿,有多少血恨家仇在你我中间?你灭我家国,我无法视而不见?”
徐良知道她今日到了这里,并没有想着出去,现在唯有看着她作出决定,不可迈出一步,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有着打算,黄泉碧落,生死相随。
赵园珠也感受到徐良决绝,嘴角含笑,她是幸福的,在这里有着太多人爱着她,她爱过,倒也没有太多遗憾,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剑,结束这一切的纷乱。
完颜宗弼拿着剑微微颤抖,她的话是在告别,也在为二人的结局作了结论吗?
“四皇子,如若下不手,本王愿意代劳!”完颜设马也开口说到,此话一出,尽然有着很多愤然的眼神射向他,想要凌迟处死他。
完颜宗弼闭上眼睛,直直向她的心刺去,剑入骨,血如水,洒在那毛毯上,如同桃花般绽放。
赵园珠痛并微笑,看到那剑并未入骨三分,慢慢移动步伐,向前走去。
完颜宗弼抽回自己的剑,赵园珠便如同落花般飘落,马上上前拥住她,点了她穴道,使她昏迷过去,她的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闭上眼睛。
完颜宗弼抱起了她,冷眼看了在座人,完颜宗翰,完颜设马也,完颜宗磐,完颜宗贤,~便转身走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这位帝姬是活不了,刚刚剑虽没有入骨三分,却正中要害,再加上当场拔剑。
还有,刚刚四皇子那一眼神,让不寒而栗,有着痛,恨,冷,杀,对了有着杀意。
完颜宗翰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刚刚那一眼,也知道他和完颜宗弼之间会有了隔阂,看向自己不争气的眼神越发冷了。
完颜宗望微微一叹,为了那样女子而叹,为此时一发不可收拾儿而叹,既然错了,只好一错再错吧!说到,“仪福帝姬,病,令其归于圣寿院,于二月二十八薨!”
众人沉默不语,二太子此举定为了掩饰此时大殿之事,众人会意,一旁宋人也是明白此意,无形中形成默契。
完颜宗隽则是万分惋惜,怨恨,看着完颜设马也眼神越发冷。
完颜齐则是沉默不语,他对着父亲做法不认同,对着帝姬所为尽是佩服,在心里将会永远记着她。
完颜宗贤则是后悔不已,本来只是想要试试,却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赵仙郎看着地上的皇姐血,以及金人掩饰罪行的可笑,转身看着那黑夜笼罩着宫殿,也许后人不知这一段,罢了,何苦在乎那身后名,至少她有着尊严死去,拿起地上剑,抹脖自尽。
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制止,便又亲眼所见另一位如花女子逝去,一旁茂德帝姬亲眼所见二位皇妹在她眼前死去,却麻木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却有着一丝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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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着,我明日会再改一下一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