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冲他眨眨眼睛,暗暗指了指书桌上那用镇纸压着的一叠画纸,上面依稀画得是个青衣女子。云楼撇撇嘴,眼里偷着乐,表示了然。
“世子——”待到那不俗的人走近,二人皆收敛了戏谑的表情,恭敬行礼。
“起来吧。”声音温润,人也温润,举手投足间都是风雅。
云离走到书桌前,低头看着那画中人轻笑出声,白玉般好看的手指又执起一旁的毛笔,在纸上添上几笔。画中的女子一瞬间变得明朗起来,独立于天地间,眉目虽是嗔视却又含着万千情愫。
云离只觉得整颗心全化作了一汪柔情,满满的让他再不敢移动一步,怕一动,那感情就溢了出来。
云楼云雪相视一笑,世子能展现这般开心笑容,他们是打心里高兴!
三人正各自想着自己的事,门口不疾不徐地进来两个引路的丫鬟,身后是个海棠花裙的美丽妇人,乌黑的秀发都挽在脑后,八宝嵌珠步摇随着莲步而晃动,温婉端庄。
引路的两个丫鬟行至书房门口,福身行礼道:“启禀世子,云宁郡主回府省亲了。”
云楼云雪也下跪行礼,云楼笑着说道:“郡主嫁做人妇,反倒是比以前更美了!”
云宁郡主芙蓉脸一红,拿着绣帕掩唇而笑:“整个云王府,就属你的嘴最甜。”
云离连忙起身相迎,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意:“长姐,你怎么回来了?”
“小离,快来让长姐好好看看……”云宁郡主拉着他,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长松了一口气感慨道:“那日皇宫相见,可把我吓坏了,这几天一直觉得恍惚仿佛做梦一般,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就找了个理由回府看看。”
“长姐,你生产完身体弱,进来坐。”云离俊美的脸上全是开心的笑意,扶着云宁进了书房坐下。云楼云雪退到门外,合上门把守。
云宁刚一坐下,云离就急忙问道:“长姐,姐夫对你好吗?”
云宁面红低头,柔柔地说道:“他对我很好。这是皇上赐的婚,出嫁前一天,我依然对他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新进的状元郎。婚后一直相敬如宾,如今又有了孩子,我觉得此生无憾了。”
云离见了她幸福的表情,脸上喜悦之情更浓,“那就好。”
云宁笑着点头,突然发现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一堆画纸,她凝眸一瞧,瞬间惊讶万分,指着那画中人:“这是……”
她把这堆画纸全部展开,惊觉这画中竟然是同一个女子!有低头拈花的,腰如约素,青丝调皮地垂置胸前。有生气发怒的,青烟秀眉微蹙,朱唇一点轻抿,眼光不知再看着谁,虽怒亦含情。云宁又翻出最下面那一张,云离面露尴尬,想要伸手阻止:“长姐--”
然而为时已晚,云宁已经看见画上的内容,她的脸庞也在刹那间变得绯红。画中的女子以玉臂撑额,懒懒地斜卧在青玉榻上,名贵的衣料也掩藏不住玲珑的身段,如墨青丝像瀑布般铺洒在身上,仿佛还未睡醒,一张小脸迷离恍惚,红唇微张,娇媚无比,正在发出盛情的邀约……
云宁赶紧将这张画塞进云离怀里,仿佛是最烫手的山芋,她的语气带着责备,也不看云离:“我竟不知道苏家嫡小姐有如此风情!”
云离看了眼那画,声音一下弱了下去:“长姐,我……”
“你既然去了西靖,又为什么要回来,偏偏还是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云宁越说越气,懊恼地一拍椅子的把手,“既然回来了,为何又要与丞相府的小姐纠缠不清?”
云离神色变得坚定无比,薄唇色淡如水,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当年我孤身远赴西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来,守在她身边,护她周全。”他定定地看着云宁,狭长的眼睛里全是破碎的流光,“我本只想默默地守在她身边,渡过这帝王轮替就好,谁知道情难自制,我每看她一眼,每听她叫一遍我的名字,我就越离不开她。长姐,没有她,我会死。”
云宁仰头看着屋顶,长叹了一口气,“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一直将你当亲弟弟看待。那日在皇宫,我就瞧出不对劲。你做事一向沉稳,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而乱了阵脚。”她低头将哪些画纸一幅幅小心收好,幽幽道:“可是你要明白,先皇将你过继到云王府,就是希望你不要再卷入那宫廷的斗争,以云王府的财富和名望,大可保你一世无忧。丞相府的嫡小姐,只怕是有缘无份。”
云离眼中露出万分痛苦的神色,声音嘶哑:“若是没有她,又或者是她被逼着做了不喜欢的事,那即便是金粉漆殿,朱屑铺街,于我而言,与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云宁看着他,缄默不语,过了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罢了罢了,你从以前久一直压抑着自己,如今总算是有了想要的东西,就放手去争取吧。”
右丞相府,苏清和一路欢欣走过,路过前厅,瞧见秦伯领着丫鬟端了糕点进去,她立马三两步来到他面前,欢喜地问道:“秦伯,是不是爹爹回来了?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秦伯被她这雀跃的模样逗得一笑,絮絮道:“老爷回来有一会儿了,正在里面陪着……”他话都没说完,眼前人已经没了踪影。
“爹爹——”苏清和刚踏进门槛,脸就立马拉了下来,因为这屋里除了父亲,还有个她讨厌的人在。
苏行止看她不情不愿地站在那里,沉声招呼道:“清和,见了六皇子还不行礼。”
“无妨,苏小姐率真可爱,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六皇子眉眼深邃,身上带着与身具来的皇家贵气,只是此人口蜜腹剑,况且苏清和因为苏清轩已经在心里与他结了仇,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她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捧了香茶就喝了起来,又拣了几块糕点入口。直到凌慕夜眼中出现一丝不耐之色,才懒懒说道:“六皇子金安。不知道六皇子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凌慕夜风流一笑,淡淡道:“本王叨扰丞相府是为了两件事,这第一件,是将两枚明须道长炼制的‘宝华丹’赠与右丞相……”说着吩咐身后的护卫将一个红木锦盒奉上。苏行止面露难色。
半年前,六皇子凌慕夜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位明须道长,引见给皇帝。这明须道长确实有点本事,能轻易解除一些疑难杂症,此人又擅长炼丹,皇上服了丹药后觉得神清气爽,因此将明须道长封为上宾,留在宫中为他炼丹。
这皇帝服用的御用丹药,苏行止是收下也不是,拒绝则不是。六皇子如此明显的示好,他也不能轻轻带过。
正僵持着,只听见苏清和一声娇喝:“给我拿回去!我才不信这些鬼神长生之说,人命在天,要死之人总会死,靠这些破药丸有什么用。爹爹,你若是收下了,那我可从此就瞧不起你了!”
苏行止佯装无奈一笑,对着凌慕夜歉意道:“六皇子,这丹药我恐怕是不能收了……”
六皇子淡淡一笑,眼中精光闪烁,摇曳不定:“既然苏小姐如此说了,本王总不好让右丞相为难。”
苏清和并不因为凌慕夜的好脾气而变得温和,依旧嚣张地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凌慕夜突然目光灼灼地直视她:“第二件事,便是想约苏小姐出去走走,不知苏小姐意下如何?”
闻言,苏行止脸色一变,捧着茶杯的手不自觉一紧。
苏清和面色不变,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想约本小姐的人都排了一条街了,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