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厅中的十二位管事们只看了一眼,就纷纷偏过头去,装作看不见。这苏丞相的嫡小姐他们是能避就避,因为碰见了准没好事!心里都想着,这门要是能自个儿关上就好了。 刚这样祈祷着,就还真的应验了!一阵劲风刮来,两扇朱红色的厅门“砰”的一声合上,那道玲珑的身影一时脚步不稳,踉跄着退出门外!于此同时,青纱账内传来云楼疑惑不解的声音:“世子,你怎么把清和小姐关外面了?”
还未听到有人作答,厅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晃了晃倒在了地上,一时木屑飞扬。烟尘中走出个人来,白皙的小脸上带着疑惑和几分恼意,樱唇微张:“云--” 话语被打断,因为青纱帘幕竟凭空向两边收敛扬起,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空气中浮现一丝淡淡的药香。
苏清和在原地呆愣了几秒,而后咬牙切齿:“云离你这个混蛋,抽什么风!”足尖一点,提气向门外追去,留下一个迤逦的背影。
一众管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都在无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云楼咳了几声,装模作势道:“您几位今日就先回去吧,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账,下次来时莫惹世子生气了!” 众人纷纷应是,擦擦脸上的汗,告辞离去。
月下的树林,静谧冷清,只有猫头鹰偶尔的“咕咕”叫声。然而如若是习武之人,仔细一听,就可以辨别出两道不同于寻常的风声,前者疾速轻盈,后者焦急,带着几分紊乱。 苏清和使出了十分内力,可前面那道修长的身影还是同她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千叶总说她内力不够深厚,不可乱用轻功。但她此刻心下又气又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云离这臭小子,四年前像风儿一样走了,她心心念念着赶来见他,他倒好,不仅把她关在门外,还跑得没影!这算什么,白白害她费心了这么多年!
借着树枝用力一跃,刚要落脚,瞥见脚下是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她急忙收回脚,却发现四周却再无可以栖身借力之地!身体下坠的同时她愤愤地想,这一跤得算在云离身上! 然而身子一轻,药香盈鼻,落入个有些冰凉的怀抱。苏清和只看见沾染了一身月华的白衣,便觉得后颈被人轻轻一按,伴着耳畔一声轻浅的叹息,陷入了黑暗…… 意识模糊之际,只觉得有人在耳边呢喃,温柔缱绻,额上印下冰凉的一个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子里。苏清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脑海中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想起云离昨日的躲避,她懊恼地一拍锦被,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管那人的事了!
一张纸片被扬起,她拾起一看,上面的墨迹都还未干,显然是人才刚离开,俊逸飞扬的笔迹: 青荷婷婷,吾归矣。 --云离
枕边还放着两粒玲珑小巧的骰子,用洁白的象牙制成,六面各嵌着一粒饱满红润的相思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心底的恼意渐渐褪去,眼眸波光流盼,溢出和手上链子一样的七彩光芒,似委屈般呢喃:“这算什么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绿萝领了一排丫鬟进来,个个手上都捧了方形的托盘,上面分别放着洗漱的用具,炫目的金簪玉镯,一盒盒精致的胭脂香粉,让人眼花缭乱。
苏清和这才想起原来今日是要进宫为云宁郡主的儿子庆生,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绿萝就一脸欢欣地迎了上来:“小姐,你快瞧瞧,这是仙衣阁最新花样的衣裳!小姐穿上这个进宫,一定艳压群芳,迷倒一片世家公子!”说着就拿起一件翠蓝花叶的华丽礼服,兴冲冲地往苏清和身上比划,那神情就跟天香楼逼良为娼的妈妈似的。
一番争执哄闹之后,苏清和终于如愿撤下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首饰。穿了件浅粉色的蝶纹束衣,三千青丝仅简单地挽了一下,略施粉黛,显得清雅灵秀。只是她生得一双春水般的眼睛,睫毛纤密卷翘,即使嗔视时也带着潋滟的情意,娇媚天成。 绿萝左看右瞅,总算是扁着嘴勉强点头答应。
苏清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暗叹:到底谁才是小姐?却还是柔声安慰绿萝道:“皇后今日只请了一些大家小姐,你就别整天操心我的婚事了!好啦好啦,再苦着脸可就不好看了。”绿萝听了,这才破涕为笑。
由两个宫娥引着到了御花园,宴席似乎已经开始了,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着女儿家的小秘密,时不时的用绣帕掩唇而笑。 一身紫红穿花牡丹礼服的苏玉颜站在众人中间,怀里小心地抱着个吮吸着小手的娇嫩娃娃,想必那就是云宁郡主的孩子。一群小姐们围在她的身边,逗弄着她怀里可人的小宝宝,这些小姐都是锦衣玉鞋,明艳动人,只是在苏玉颜这朵华美的牡丹之前,就平凡如草芥了。
那朵牡丹花见她来了,忙迈着莲步迎上前来,笑着说道:“二妹妹,你终于来了。快来抱抱云宁郡主的小公子,真是惹人喜爱。”谁知,苏玉颜刚说完这句话,怀里的孩子竟哇哇大哭起来,手脚乱舞,哭声撕心裂肺,让人揪心。
人群中一个黄衣女子冷笑一声,语气刻薄:“孩子是最会识人的,苏二小姐顽劣粗俗,怕是惹了小公子的嫌了!”
又有人立马附和:“就是就是,天天在外抛头露面,琴棋书画也半点不会,真是丢了玉颜小姐的脸!”
“她也就脸还过得去,丞相嫡女又如何,这样粗鄙的女子,哪个皇子敢娶她为妃?”
无人敢娶?正合她意,她本就是打着这个目的。但她今日心情烦躁,苏玉颜的这点小伎俩,还真是不着道。苏清和眼神一黯,突然握住了了苏玉颜放在孩子襁褓里的那只手,嘴角噙着美丽却慑人的笑容,淡淡道:“这么热的天,姐姐捂着手,莫不是怕冷么?姐姐的丹蔻指甲套未免有些尖锐,划伤了郡主的孩子可不好了。”
苏玉颜一惊,沦陷在那双光芒骇人的眸子里,许久才反映过来,露出内疚的表情说道:“我真是高兴糊涂了!多亏妹妹提醒,我竟忘了脱甲套。”说着就把孩子送回乳母怀中,一脸歉意。众人又纷纷安慰她不要自责。
过了一会,皇后穿着金黄色的凤袍凤冠,亲热地拉着云宁郡主的手,款款而来。这二人出嫁前本是闺中好友,云宁郡主喜得贵子,皇后亲自在御花园为她摆宴庆祝本也不奇怪。
众人恭敬地下跪行礼,皇后做出威仪的样子,扶起其中一个紫衣女子,和善地说道:“这是李丞相家的才女李殷吧,不知不觉已经长得这么可人了。” 那女子福了福身,谢过皇后夸奖。皇后又走到苏清和身边,扶着她的手腕道:“这清和是个喜静的好孩子,本宫这几年宴席的帖子也没见你接过几次,定是跟着教习姑姑在家学女儿家的礼仪了吧?”
不顾四周的唏嘘声,苏清和娇憨一笑,露出两个醉人的梨窝:“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女在家学着礼数,日夜都得看一遍《女诫》,常常到鸿雁寺祈祷国泰民安,父亲身体康健。”
此话一出,跪着的一众千金小姐们嘴角都抽搐了,这姑娘家撒谎也不脸红! 苏清和倒是依旧甜甜地笑着,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心底却是无半分笑意,她是什么料,这些小姐知道,皇后心里也清楚。然而皇后却还是给她一个好台阶下,这是给她父亲面子,她不能不识抬举,打了皇后的脸。
绿萝伏着脑袋跪在地上,面部肌肉僵硬,暗想,这小姐去当戏子一定会红,一天一个样!你就是硬要她做出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那气度仪态指不定比皇后还优雅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