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声音平静，听不出悲喜。
“哥哥，你快些走，我不要呆在这儿！”
“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告辞。”苏清轩抱紧怀中人，露出几分歉意，略一运气，就轻盈地飞出。他踩着河面上的花灯借力，很快就没了身影。
凌慕夜爽朗大笑，“都说苏家大少爷极疼妹妹，今日本王算是见识到了。”
余下的一行人也都无心搭理，只有炎煜城随便应承了几句，一众人各怀心思，想着自己的事。
避开了喧哗的闹市，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苏清和跟在蓝衣男子的身后，慢慢地走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前面的男子见她停下，也停了下来，柔声问道：“清儿，怎么了？”
“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清轩轻笑出声，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哥哥……”苏清和感动地扑进他怀里，双手攥着他的衣袖。
“怎么这般与我亲近？”心下疑惑，清儿从未主动与自己有身体上的接触，难不成今日真是受了委屈？如果是这样，那他饶不了炎煜城。
苏清轩心中正思量万千，怀中人却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哥哥同六皇子是什么关系？”
他无奈一笑，清儿会主动亲近自己，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姿势亲昵，最方便说话，这平静的巷子不知有没有盯着他们的暗人。他的妹妹总是这么敏锐，直接，谨慎，他是知道的，清儿敛藏了所有的锋芒，若是有一天她愿意展现自我，恐怕连他都会自愧不如。
抚摸着柔顺的青丝，微微叹气，眉宇间的那股忧郁浓的化不开。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却也是杀父仇人的女儿，“清儿与云世子真的没有关系吗？”
苏清和把脑袋枕在苏清轩的肩头，避开了他的问题，声音压得极低：“父亲虽未明确表态，但心里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声音虽轻，一字一句却重重落入他的耳朵里，“六皇子为人太过狡诈毒辣，又渴望绝对的权利，未必不会过河拆桥，只怕将来会对我苏家不利。”
苏清轩突然扳正她的身子，带着几分试探，“清儿，我是说如果……”他的声音低哑暗沉，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没有父亲了，没有玉哲，也没有烦人的姚氏母女……你会怎么样？”
眼前的人打开他的手，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隐隐有海水泛滥之意，她的声音极其平静，“你是说没有苏家了？”
“哥哥保证，哪怕没有苏府，也一定会护你一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这诚挚的誓言，看在苏清和的眼里，却有几分可怕的狰狞。
不知不觉间，夜空中明月与繁星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厚重吓人的乌云。 苏清和在空巷中一声低喝：“千叶，好了吗？”
一名黑衣男子应声落地，拱手行礼道：“跟踪的暗人已尽数除去。”禀报完毕，迅速如如鬼魅般隐匿在黑暗中。
“哥哥，你是怎么了？”她已经露出恼意，甩开他伸过来的手，“你是苏家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庞大家业，像父亲一样，庇佑我苏氏一脉的，竟然说出这样的糊涂话！”
话音刚落，天空中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二人的脸庞，轰隆的雷声陡然而至。 苏清轩神色一黯，仿佛丢了魂魄，“是，我糊涂了。我只是怕我做不好，做错了事。”不敢面对苏清和的眼睛，他痛苦地合上眼皮，“清儿，哥哥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他的亲生父亲不是苏行止，而是被苏行止错判了贪污之罪而死的琼州巡抚江原啊！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这天，就要变了呐……”苏清和握住他发抖的手，狂风将她的衣发扬起，但她仍然稳稳地站在这风里，“哥哥，若是你做不到，我会站出来。我一定会让父亲安享晚年，让玉哲长大成人，让我建安苏氏永居仕族之首！”
苏清轩苦涩一笑：“这些事应当让男儿家去做，你只需做世人羡慕的千金小姐就好。将来，能娶得到我妹妹的，定是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他眉宇间的愁绪更甚，艰难开口，“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苏清轩送她到院子门口，止住她正要道别的话语，正色道：“清儿，你觉得南越国如何？”
南越国，地势险要，却与天历西靖两国接壤，一面鬼蜮迷沼，交于西靖，一面天瞳峡谷，连于天历。都城灵月位于大荒深处，南越人信奉月神，相信他们的祖先来自月亮，据说有蛊妇借助月神的力量饲养蛊虫，能操纵人心，甚至眨眼间取人性命。
南越国的占地面积是三国之首，族人更是神秘莫测，实力不容小觑。但好在南越子民都是深居简出，不喜欢与外乡人接触，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天历与南越自前朝以来，一直都是相安无事。
苏清和心下暗暗思忖，习惯性地蹙眉，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南越人不喜战，但并非不能战。”
苏清轩风雅一笑，道：“你总是这样，说话总是点到为止。”他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凉风萧瑟，可这雨却迟迟不下，“半月之内，南越皇帝将来访天历，拜见我朝天子，托他寻一人。”
苏清和眼里有一瞬间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我没想到六皇子竟与你亲近到如此地步，这样的消息他也舍得告诉你。哥哥，你与父亲究竟有何嫌隙？”
“你早知道南越皇帝要来？”
她略微点头，缓缓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南越皇帝要找的人是谁。”
苏清轩摇头轻叹：“清儿，我终究是小瞧了你。”
“你是我一同长大，如假包换的哥哥，我给你所能赋予他人的最大信任。”苏清和定定地直视着他，黒漆般的眼睛在夜里亮的骇人，“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哥哥坚持站在六皇子那边，他日，莫要给我与你动手的理由。”
苏清轩脸色大变，露出苦涩的笑容，正要开口，只听见脆声声的孩童声音。苏玉哲从黑暗中钻出，一把抱住苏清和的大腿，又欣喜又委曲地说道：“二姐姐……”只叫了这么一句，再没有了下文。
身后绿萝提着灯笼匆匆赶来，见了苏清轩又规矩地行了个礼，对着苏清和抱怨道：“我的好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小少爷都等了一整个晚上了，白日里在学堂……”
她用余光暼了眼苏清轩，又堪堪止住了嘴。 苏清轩见状，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回肚子，恢复正常神色，笑道：“我这个哥哥总是比不过弟弟的，也就识趣地先回去了。看玉哲这般，定是受了什么委曲，你帮他出气也无碍，凡事总有我替你担着。”
说完，不等苏清和答话，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苏清和蹲下身子，这才发现玉哲的额角竟然磕破了，已经被细心地上过药。她又掀起他的衣袖，竟然看见两只白嫩的胳膊上也都是青紫的伤痕。一瞬间勃然大怒，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谁打的？”
绿萝也是一脸心疼：“还不是学堂里那群混小子，仗着嫡出，看不起小少爷庶出的身份，也不看看小少爷的身份是他们能比的吗？”
苏玉哲听了，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而轻轻发抖，他抓着苏清和的衣袖哀求道：“二姐姐，我今晚能住你这吗？娘亲看见我这伤，会担心的。”
“好，今日就先住二姐这，绿萝，你去和三夫人说一声。”苏清和眼中除却心疼，是燃烧的怒火，竟然有人敢打她的玉哲，给她好好等着！
“明日也不想去学堂了。”
“好，你不用去，我去。”
玉哲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地，疑惑道：“二姐姐，你不是最讨厌上课的吗？”
苏清和邪肆一笑：“谁说我去上课，我是去欺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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