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熊熊,将半边的天空流云都映成了血色,青筠心中不禁有些索然,这世上,还是只剩了她一个人。
这安灵道场要做整三日,后晌,人都散去,只留至亲在寺中暂住。
西山腹地曾有一片密林,只是五年前,突然的一场爆炸,火势将林子毁去大半。青筠心里记着这个地方,到了夜里,便摒开众人,一个人来到这里。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荒芜,地面隐约着被火烧焦的痕迹。
月光剥落,一地惨白,腐败潮冷的气息流过,仿佛一些回忆,浅浅的足迹,重重叠叠。
青筠缓缓取出藏在袖中的那把剑,掣出,一道湛然的冷光,如月破云而出。
剑啸森森,如同凤尾龙吟。
剑名,破月。
外祖所传,母亲年轻时征伐天下用过的剑。
深吸一口气,清影流光,举剑而舞。
不是舞剑,而是一场剑舞。剑气吟哦,辉映着月色,如白练萦绕,轻盈的一角白衣翩飞其间,不同于剑法,也不同于女子软柔曼舞,将杀气四溢的剑法融入了舞蹈的飘逸和灵动,刚柔并济。
没人知道,在敬国公府,除了傅青菡之外,还有一个人,亦是长袖善舞。
她既是弄剑,亦是起舞,更是一种宣泄。这几日,心中压抑的情绪,母亲新亡的悲痛,前路未卜的茫然,都在此时迸发出来。青筠知道这里无人,所以也不担心会被人看到,直舞的星辰暗淡,皎月无光。
舞姿越来越烈,人如疯魔一般,挽起的剑花密不透风,如漫天雪落,纷纷垓垓。
两行泪水,冲破眼眶,支离破碎,一起迸溅在风中。
她终于哭出来了。
泪水越流越急,越流越快,无法控制。青筠忘了多久自己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哭过,以至于沉溺其中,让她没有发现有人接近。
她从未想过,这一番画面,都会落在那个人眼中。
一身黑衣,绝冷如鹰,不远不近的静静伫立。
偶然来这里,偶然发现寒云寺的位置竟然离这里不远,闲庭信步而来,本为着缅怀旧人,却惊为天人的一舞,令他心中一震,不由得凝立。
看着那个女子,在林间哭着舞至癫狂,万年沉冰般的冷眸终于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没有乐声,没有华丽的舞衣,简素的白衣,飞扬的裙裾,收放自如的剑气。那一把剑锋芒毕现,刺破混沌,劈开朦胧,纤纤身影,风流飘逸,舞出了一种气吞河山的磅礴,却又有女子独有的婉转悲伤,令人目眩神迷,旋转,旋转,如巨大的漩涡,将人牵扯,沉沦,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懂得舞剑的人很多,能做剑舞的人也不少,可是,很少人能将此道演绎到这种化境。
那亘古不化的冰原似乎有了丝丝裂痕,有些不明的情绪,一点点的顺着这些裂痕,渗透。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五年前走上战场的时候,他便已经决定没有心了。面对数百敌俘,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下令坑杀,血腥、屠戮在他眼中只是一种手段。
在边疆,皇甫胤这三个字,意味着,地狱,魔鬼,死亡。
这样一个人,不会被什么轻易的感动。
皇甫胤皱了皱眉,黑衣一振,果断的离开。
身后却传来一个闷响,倒地的声音。他的脚步几乎是同时一顿,慢慢转身,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瘦削的身体微微蜷缩,似是十分痛苦的样子,可手中仍然死死的抓着那柄剑,仿佛那是她的全部。
他大可以视而不见,就这么走掉。
可是下一刻,她的身体却靠在了他的怀里,香软的身体,微微发烫,靠近胸口的一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冷绝的面容微微一抬,眸中掠过一丝自嘲,然后低头看向她的面容,手指试上她的鼻息。
呼吸很乱。
双眸紧阖,如蝶翼的睫毛轻覆住,额间滚烫,似乎是在发热,苍白的小脸泪痕斑斑,双颊多了两片潮红。
皇甫胤眉心轻轻一拧,将肩上的外氅摘下覆在她身上,然后抱着她向寒云寺的方向去。
稀薄的月光,透过婆娑枝桠,若片片揉碎在掌心的落花。
青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只觉得浑身酸软,头痛欲裂。墨兰墨雨见她醒来,连忙近前关切道:“小姐,你觉得怎样了。”
青筠揉了揉眉心,想起来一些事,四顾一番,皱了皱眉:“我怎么了?”
墨兰口快道:“小姐,你昨天可是吓死奴婢了。怎么就昏倒在门口,也不出声,亏着墨雨出去打水看到了呢。”
“昏倒在门口?”青筠更加诧异,她记得昨晚是在林子里……可是之后的事,她一点也不记得,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如果是在房门外晕倒,她应该记得。
那是有人将她带了回来,可那片林子,应该没有人会去才对。
怎么会那么巧?
青筠长长的吁了口气,眉间微微凝起,会是谁,是巧合,还是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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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章惨不忍睹,今天仔细修了下。亲们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