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一挑,一个人缓缓的走进来,窸窸窣窣的裙裾声伴着淡淡的脂粉香拂来。傅明呈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所以连眼睛都没睁。
孟氏见他不理,将手中的茶盘放下,走到他身后,卖力的捏肩按摩,傅明呈也随她。
许久,孟氏都见他不理,轻声道:“老爷,一连这几日辛苦了。不知,姐姐的病情如何了?”
“你问的是谁?”沉默良久,傅明呈突然道。那语气见不得分毫的情绪。
孟氏语塞,半晌讷讷的道:“当然是宁姐姐……”
“哦,你还叫的出姐姐,实在难得。”傅明呈语焉不详。
“老爷这话什么意思!听着我好像很不知礼的是。”孟氏笑的不尴不尬:“我可一直都很尊重姐姐的。只是大姑娘她……”
“她回来了没有?”傅明呈慢慢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那双保养得当,仍然纤柔的手慢慢的移向自己胸口,便伸手握住,阻止她下一步的引逗。
“我也奇怪呢,总该回来了,这半日还没见动静!”孟氏有些尴尬,陪笑道,目光里却闪过一丝得色。
“不好意思,让姨娘失望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横插进来。外面有人失措的阻止:“大小姐,不可以,这是老爷的书房……”
帘子唰的一声大开,青筠走进来,目光如针,一眼落在了那相握的两只手上,冷笑:“爹爹女儿回来了!”
想起母亲在病榻上危在旦夕,而他的爹爹却在和小妾你侬我侬,青筠心里的恨不打一处来,牙根紧咬,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周身散发的枭冷令人心惊。
傅明呈松开手点点头:“既然回来,你便去看看你母亲。”
“这是自然,只是有些话,我要问个清楚!”青筠扬声道:“墨兰进来!”
墨兰应声而入:“老爷安,姨娘安!”她的手里一根绳索,牵狗似的牵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血混着泥土已经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奄奄待毙。
傅明呈眯起眸,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人今日在寺外口出恶言,要毁女儿的名节,女儿不得已,令人加以棒刑,才知是府中有人出钱雇他如此,所以,带回来,让爹爹发落。”青筠说着寒意逼人的瞥一眼孟氏,孟氏不禁暗暗心惊,可是面上仍佯作不知道:“什么,有这种事,谁这么大胆!”
“我说了我不知道!”青筠道:“这内院之内,可都是姨娘在掌管,一分一厘要动,姨娘都要点头,难道姨娘不知吗?”
“我……”孟氏目光一转,一脸委屈道:“大姑娘冤枉我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老爷……”
“我有说是姨娘做的吗?”青筠悠悠的缓下语气:“我只说动银两的事必得通过姨娘。姨娘为何就立刻急着撇清,到让人觉得姨娘心虚了。”
孟氏不禁结舌。
“爹爹这件事,是否该给女儿个说法!”青筠冷冷道:“爹爹可知,今日皇甫将军也在场。如果有人因一己私利而要陷害女儿,女儿闺誉事小,坏掉和皇甫家族的这场联姻,爹爹的一番苦心,可都白费了,爹爹以为,划得来划不来?”
一句话,令傅明呈眸中精芒一闪,刷的站起身来:“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更不会为此影响你的婚事。”他一挥手:“来人,将这个人给我拖到刑室,到他招拱为止……”
浑浑噩噩的男人听见这句话,立刻急了,挣扎着道:“国公爷不要,不要啊,饶命……是贵府的家仆顺子,是他啊……醉怡楼的人都能证明啊……是他叫我……”
“够了,带下去,打死示众!”傅明呈顿时怒不可遏:“把那个何丰从床上拎起来,让他过来见我!”
青筠见那孟氏脸色霎时雪白,心中更是了然,慢悠悠的道:“爹爹,还有一事,女儿不明。”
“说!”
“姨娘不是在禁足吗。为何不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却又到这里来。难不成,爹爹是让姨娘禁足在书房?”青筠语气里带了一丝讽刺:“还是爹爹朝令夕改,已经解了姨娘的禁了?”
孟氏脸上青红不定,要分辨,却是无词,她仗着执掌内院,下人们也都怵她,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却被青筠给逮住。
“好了。青筠说的也有道理。”傅明呈负手而立向孟氏道:“你回去吧。这几日,好生的呆在自己院子里,不必来立规矩。”
“老爷……”孟氏见傅明呈不似往日回护,不觉又是气又是委屈,恨恨的瞪了青筠一眼,想了想,便扭着身子离开。
傅明呈望着青筠,眸色有些复杂,半晌摆了摆手:“青筠,你也去,看看你母亲。”
“我自然回去,母亲榻前怎么说也还有个我。”青筠深深的看他一眼,眸中多少有些失望:“我也只有母亲。从来都是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说完即走。傅明呈眸中一空,看着那傲如青竹的高挑纤秀身影,不禁有些怔怔。
青筠甫一出书房,侍立在外的奴才们都各各低下头,目光里多了几分惧意,她倒也不在意。
“傅青筠!”一声凌厉的断喝在身后:“你竟然敢欺负我娘,你好大的胆子!”
不用说,一定是傅青菡。
青筠皱了皱眉,她满心都担心母亲的病情,实在懒得跟他们胡缠,于是理都不理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傅青菡见她不理,更加怒火中烧,大步走近道。
“怎么,三妹妹这是冷水浴没泡够,还是没笑足?”青筠寒眸冷冽:“我今日没时间奉陪!改日一定奉上。”
提起这件事,傅青菡脸色顿时红涨,冷笑道:“你是急着去看你那个病秧子娘吧。那我真不能耽误你了,去看你那娘吧,看一日,少一日了,日后想要孝顺可就没得孝顺了。”
青筠闻言轻轻握住拳头,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怒意,所以傅青菡也就只当戳中了她的软肋:“说一遍怎样。你娘快死了,她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
话未说完,她直觉的冰冷的袖风一扫,一个耳光重重的落了下来,直打的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转,身后的丫鬟连忙扶住她:“三小姐……”
傅青菡好容易稳住身体,摸了摸嘴角流下的血,狰狞道:“你敢打我……”
青筠本来就会武功,就算臂上有伤,且只用了一分力道,那也超过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了。
“我就打你!如何!”青筠最不能容的就是有人出言中伤母亲,冷冷道:“论身份,我是嫡你是庶,你无视尊卑,我打得,论长幼,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目无长幼,我也打得。我娘是你的嫡母,你口出狂言咒骂嫡母,我代母亲罚得!还有,母亲病重的事,你最好祈祷和你们母女都没关系,若是有一份关系,我定让你们求生无路求死无门,你最好相信我。”
她一口气说完,堵的傅青菡张嘴结舌,嘴里只剩下一个单音节:“你,你,你……”
有人忽然出现,扶住傅青菡的腰:“妹妹何必和这种毫无家教的人生气。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得!这是父亲的书房,妹妹何不请爹爹做主。”
傅青瑶轻盈盈的出现,脸上仍是带着端庄矜持的笑,望着青筠的目光却是带着刀子般的怨憎。
青筠一笑,傅青瑶的脑筋比傅青菡好用,心思也更缜密,对她,必要用最少的话,刺中她的软肋:“妹妹这话是在指责父亲喽?做女儿的指责父亲,妹妹的家教真好!”
傅青瑶神色立刻变得狼狈,袖边的小手紧紧攥着。
青菡一跺脚,转身去了书房门口:“求爹爹给女儿做主!”
一连说了几声,都无人应,里面转出来一个侍女道:“三小姐,老爷说了他要歇一会儿,让三小姐回去罢,顺便把闺训女诫各抄三遍来。”
这态度摆明就是放任不管。傅青菡自谓得父亲的宠爱,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神色一僵,泪水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这个时候,青筠并未走出多远,不禁一笑,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出了垂花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