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概有七年多未曾踏进这间偏院了吧,这么晚来,想必是听了哭诉,要给三妹妹出口气。”青筠顿了顿有道:“这么说,还是托了青菡妹妹的福,她若不失足落水惊风,父亲也断不会来。”
声音慢澈慵懒,带着几分奚落。
傅明呈还未开口便被抢白,面色更加阴沉,放重了脚步,冷冷的声音里暗藏着一股不可遏的怒意:“为父知道你被退了婚,心里头不痛快。可这与菡儿何干,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怎么将不平泄在她身上。”
“妹妹?我倒是有心将她们当妹妹。”青筠冷笑:“可他们有否当我是姐姐!”
傅明呈盯着青筠,见她非但毫无怯意,反倒是坦然平视,这种大胆,冷静,更似谁,一时,竟然有些失神,深吸口气道:“起来吧。”
青筠嘴角带上薄笑:“育我教我的人是母亲,今番罚我的人也是母亲,便是要起,也要母亲发话。”
“她教你什么,武功吗,点穴作弄人吗?”傅明呈愠怒道。
傅明呈南征北战十几年,对江湖武功路数亦是熟稔。青筠早知道那点子把戏逃不过他的眼睛,可也不能容他这么侮辱母亲,于是挑起眉梢,反唇相讥道:“那父亲教我什么了,是琴棋书画,还是歌舞刺绣?恐怕这些年,我在父亲的身上只看到四个字,宠妾灭妻。”
宠妾灭妻四个字令傅明呈嘴角抽搐一下,目光简直有些狰狞:“好,说的好。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向来对你疏于管教,今日便要教教你,忤逆长辈是什么后果!”
他猛的一抬手臂,掌风凌厉而起对着青筠而来,那根本不是掌掴,而是想废掉青筠的武功!
一股凉意缓缓沁入胸口,渐渐渗入心底最深处,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青筠清澈的眸中一时有无数情绪汇成莫测流离的光影,最后只闭上眼,唇边噙上一丝冰冷的嘲笑,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弯起。
“明呈,你来了。”慵慵的一声,将那杀气腾腾的一掌阻在了半空中,宁氏扶着墨雨走出来,她头发微乱,脸色苍白,嘴唇是灰蒙蒙的,眼睛却是一片清明幽黑:“青筠若是犯错,却是妾身管教不严之过,既要罚,便先处罚妾身。”
傅明呈见她出来,深沉的眸中竟是片刻的怔忡,慢慢的把手收了回来。
这一掌虽然未曾落下,可余力仍然击中青筠的胸口,将她打倒在地,伏在地上紧紧的压着胸口,手指间的那一枚银针终究没来得及发出去。
宁氏向傅明呈道:“我有话跟你说!”目光一转,望一眼青筠,似有嗟意:“筠儿,你先回房去吧!”
青筠微微抬起头,嘴角溢出一线红,嘴唇上也是血,不过却是自己咬破的。
墨兰和墨雨奔过来扶她,却被她一下子甩开,足尖一点,凌空而起,凭墨兰墨雨在身后叫小姐,也不加理会。素裙在暗夜中掠过,转眼便离了这猗竹院。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不觉就趁着夜色掩护到了前院,倒挂梁下,望着面前精致香闺。那是三小姐傅青菡的闺房,粉色软烟罗糊的纱窗如蒸霞蔚。这才是大家闺秀的绣阁吧,而不像自己那里,徒然四壁。
现在,如夫人孟氏和二小姐傅青瑶都在这里,刚才还病重的三小姐正捧着手炉斜坐在榻上和母亲姐姐闲话,偶尔几句却就巧巧的落在了青筠的耳中。
--母亲,无论如何,你要给女儿出口气。
傅青菡恨恨的咬着牙。
--放心,你爹爹已经去那边了。
孟氏温声道。
--爹爹?还是算了吧,几句话便被那两个女人拿住了。
--三妹,怎能这么说爹爹。
声音柔柔的,若春风煦然,自然是名震京都的二小姐绝色才女傅青瑶。
--我就说,这些年要不是爹爹暗地里回护,那母女俩早就扫地出门了,娘也就早早的扶了正,娘为爹爹生了大哥,又生了我和姐姐,岂是那个女人可比的!
傅青菡语气里全是怨毒。
--放心吧,娘的乖女儿,很快了。等到你二姐姐做了安王妃……
--娘和妹妹放心,到时候,娘一定成为这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傅青瑶温柔的声音里却是踌躇志满,胜券在握的笃定。
好,很好!
双手轻轻握拳,青筠的目光里划过一道冷戾的光,想做王妃,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福分。
这些年,母亲对她的管教很严,在母亲面前她也是循规蹈矩,就算那边的母女对她们再不好,她也遵着母亲的意思,一忍再忍。退婚的事,她原没放在心上,可刚才傅明呈举起手掌对她的那一瞬,将她性子里的枭野一并激出。
她绝对要还以颜色。
半个时辰以后,一个一身白衣的公子,摇着折扇,走遍了城中几处较大的酒肆茶楼甚至于妓馆,随意的和人谈笑风生,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寻常。只是,第二日,关于某如夫人出身烟花,一次巧遇,得以嫁入侯府,又给侯爷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万千宠爱于一身,连正室都靠后了的“佳话”便充斥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然后曾经外放江南过的傅明呈便被对号入座。加上朝中自有些不忿傅府的人从中推波助澜,事情越传越离谱,最后竟被演绎成了时下的平话传奇,叫什么遇仙湖遇仙记,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这事情一传出,最郁闷的就是傅明呈和孟氏了。他们实实想不到,这件他们守口如瓶了十几年的秘密会在这个当口给抖落了出来。现在无论安王多么喜欢傅二小姐,皇室也断不允许他娶一个青楼女子所出的庶小姐作正妃的,更何况,安王萧绍还是内定的太子人选,按照青瑶的出身,至多,也是做个妾室。孟氏虽然不忿,但也无计可施,毕竟出身是个遮不住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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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