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色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停住脚步,“已经没人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你确定没人了?”黑白子背对着她,她能看见他长发如海藻般柔美的垂落,隐约在薄如蝉翼的头纱下。
秦无色垂下睫羽,眸光有些冷,黑白子也算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定不难察觉始终有人跟着,不知是否因体弱的缘故,她声线听上去依旧柔和,“你知道他们不会离开,这个距离,他们也不会听到你跟我说了什么,就这么说吧。”
“看来你很怕我。”他头顶撑着月光伞,银白的长袍上斑驳着寥寥几笔月光下的树荫,背影幽深。
“是不信任……”她话音未落,一道银光掠面而过,几乎是一瞬间,黑白子迅速将她拉开避过。
秦无色不由浑身一寒,方才的利刃几乎是从她脖子擦过,若不是黑白子反应及时,她怕早已被暗器切断了颈脖,当即手腕凝力欲扯下腰间的玉带,却是这一用力,内脏又泛起剧烈疼痛。
“走。”黑白子一手攥起她的袖袂往树林中狂奔,很快,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暗器在夜色中掠起道道冷冽的银芒。
秦无色试图转身,黑白子极快将她拉了回来,一把匕首自袖下飞出,在空中快速飞转,与无数暗器碰撞出刺耳的声响,溅起无数的火星,“他们自会保全自己,你若不走,就是累赘。”
秦无色心中一紧,如今她身体境况确实是最弱的那一个,赵凌风他们或许还能保全自己,但自己这么折回,确如他所说反而是个累赘。
但铺天盖地的银芒昭示着林中隐藏了无数的人,而带她到这个林子前的人,正是眼前的黑白子,她不再想着折回,却顿下脚步不肯再跟着黑白子往前,声线遽冷,“你究竟是何人?”
“你看过了,还需要问么?”见她不动,黑白子声线透着几分焦急不耐,正是此时,无数支箭飞来,他闷闷地哼了一声,秦无色抬头一看,一支箭已从后背刺穿了他的右边肩头。
亦是此时,身后亮起了摇曳的火光,秦无色一回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如意楼已烧成了一片熊熊火海。
胳膊再次传来攥紧的力道,很用力,秦无色吃痛地皱起眉头,当下的体力拗不过他,不得已被他拉着冲进林中。
无数的箭从身旁掠过,好几次都是黑白子拉着她躲开才不致被箭支刺穿,他速度很快,几乎将她带得脚尖离地,夜凉的风,犹如利刃一般刮过脸颊,耳旁嗖嗖四射的箭声,身后的打斗声,这一刻似乎安静了,只剩自己的呼吸声徘徊耳侧。
一声,又一声,低沉而缓滞。
她确定这一路没人跟踪,而这些隐秘在林中的人却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落脚此处,不由侧过脸望了一眼黑白子,风拂过,将他的头纱紧贴在脸上,垂坠薄软的面料清晰勾勒出他清隽秀美的五官线条。
这样的轮廓,着实是黑白子。
目光落在他肩头依旧不停往外渗血的箭伤上,既然只能是他带人埋伏此处,他又为何要带走自己?
而这样几乎密不透风包围,显然是早已谋划,即使是她今夜没有跟黑白子一同出如意楼,想必如意楼也改变不了化为火海的宿命。
砰的一声,夜空中炸开一朵绚蓝色的烟火,登时照亮了方圆几里,秦无色听到身后有片刻的安静,很快,是无数的马蹄声传来。
“他们还有人。”他说。
秦无色斜了他一眼,说话显得很吃力,“你不早就清楚么?”
黑白子没有再说话,只是攥着她的袖袂跑得更快,风声中,秦无色再也无法听辩身后的状况,只知道他虽扶持了她大半的重量,她却依旧需要用力地配合他的速度。
这样的速度莫说对此刻内里受损的她,即是生龙活虎的她来说,都非常困难。
迷蒙中听着身后不断的打斗声,空气中沁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渐渐,她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向前倒去,或许是落地的前一霎,那双手接住了她,双眼全然黑暗以前,眼帘中是盖着头纱的脸。
“秦无色……”
他声音没有平日的纯真,亦少了先前的冷漠,反倒是让人生寒的冷厉,甚至透着一丝恼怒。
醒来时,秦无色正依靠在一块巨石边,远远看着夜色中黑白子的背影,他的外衫还披在自己身上,他此刻银白的衣料很单薄,随着冷风鼓动飞舞,与夜色交织成缎的青丝,在风中绽放得像是一朵清冷孤傲的墨莲。
恍惚间,她竟想起另一个人来,顿时胸口一沉,而黑白子亦回过头,她声音有些莫名干涩,“黑白子……”
“醒了。”他更多的像是在陈诉一句话,语调却显得缓慢优雅,“前面还有片林子,你先去,我引开他们。”
秦无色怔愣片刻,微皱起眉心打量着他,这样的部署,除了他,没有别的可解释,可他此刻的话,却让她连一个怀疑的字眼都再问不出口。
可方才逃跑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却像是势均力敌,照理说,她们这几人与对方那么庞大的埋伏根本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动静。
但是此刻,她又再隐约听到,在不远处,有马蹄声急速地朝这个方向而来,她越发不能肯定眼前的黑白子究竟是敌是友,斜倚在巨石边,这么一折腾气息喘得厉害,平复须臾,才平静下来,幽紫的眸黯了黯,似有诡谲的云海波澜汇聚,“你走吧,他们的目的是我,而我眼下这个样子,也是跑不掉……你!”
“你做什么!”秦无色惊得瞪大双眸,只见他将自己捞了起来,或许由于肩头伤势颇重,她几乎是被摔落在巨石之后。
“忘了你应该跑不动了。”他的声线听着也有一丝不稳的颤动,也停顿片刻,才又道,“莫出声,莫乱跑,等我。”
未等秦无色反应过来,他一手便探来,摁了她几处穴位,她瞬时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右边肩头的伤应是伤到了筋骨,不仅是流血不止,连他从腰间拔出长剑的动作时,纤长的手指都忍不住在颤抖。
“你是不是疯了!他们到底多少人你清楚么?你这个模样不如去找玄——”她的话戛然而止在他再次食指一点她颈脖上的穴位。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她只能狠狠地瞪着他,他提着剑的手颤动得极其明显,左手将右手袖袂死死的攥紧打了个结简单止血,因为受伤,每一个动作都没有战场上那种厮杀后的将士铁血铮铮的利落。
却始终带着别样的优雅,尤其他捡起地上的月光伞再次在头顶撑开,刹那风华绝代,一种毫不在意的洒脱翩然,即使隔着头纱,她能感觉到那双漂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不管他做什么动作时,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她。
这一刻,她开始相信他并没有对她不利,却更不能眼睁睁看他这个样子去。
在这时候,她才开始脑补他如何被要挟要带走七七,又如何为了要回来找她而被弄得必须包裹得不敢露脸。
这样没有任何根据的一阵胡思乱想,愈发加上方才他还因救她中了一箭,难道还要看着他这样去送死?
别去。
她的唇动了动,发不出声,但她相信他能看懂。
“我不会有事。”
他声音趋于一种无力后的缓慢,分外的柔和。
砰的一声,头顶再次炸开一朵烟花,这一次,不是绚烂的蓝,而是刺眼的银白,谢落在他散开飞舞的发丝上,比成片柔软的海藻更华丽,莲花般漂亮。
回来!
她再用力的吼,也发不出一丝声音,风依然在吹,薄如蝉翼的头纱下,他五官的线条是那样的美好,仿佛挺拔清丽的鼻梁下,那唇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温婉如玉。
他转身那一刻,秦无色竟在他身上看到了浓烈的杀气,他手中的剑折射的银芒刺得她眼角一疼。
不刻,巨石外传来兵刃相见的动静,每一声凄厉的惨叫都如同尖锐的针刺过她的耳膜,拉扯着她的神经。
每一次无力的陷入混沌,都会被这样刺耳的戾叫惊醒,仔细辨认那是否是他的声音,以一敌百,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儿吧……
疯子……
清风被困在忘川,七七被掳,这一切让她倍感疲惫,恍然忆起狂爷曾说过一句话,这天下,百年之内都称为‘秦’。
这真是天命么?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浑身的关节已开始麻木却无法动一下,外面才安静了下来,倏地,一把长剑重重地立在她眼前的泥土中,鲜血顺着剑身不断浸进泥里。
秦无色抬起眼眸,看着他脸上的头纱已被割去一块,皙白细尖的下巴若隐若现,本素雅的衣衫被染得通红,“没事了。”
------题外话------
挤着时间码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