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水赋心蓦然感觉身上一轻,天大的惊喜瞬时充斥着她的身心,难道被救了?然而当她低下头时,只觉如遭雷击。
纤细的身体悬在白绫上,眼睛大睁,舌头外伸,脸色青白,好一副凄惨景象!任何人亲眼看到自己如此死状,恐怕都是无法平心静气旁观的!她想解下自己的身体,然而手掌穿过她的身体根本没有触感。
“老天,为何你要如此作弄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响彻那个无法被普通人类察觉的世界,带着奇异的波动如电般闪动。
水赋心的灵魂虚浮于空气里,带着浓烈的不甘、悲伤、愤怒、彷徨。围绕在她身边的情绪如同滋生于黑暗中的光虫散发着强烈的光泽。这一切她并未察觉,只是一心盯着自己的身体,满心满胸的仇恨杀意。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她看到伺候着她的丫鬟推门进来看到里面的情景发出一声惨叫,不多时便见她的继母兰凤苏与她的妹妹水云香赶来。见到水云香,水赋心目眦欲裂,然而她除了体会连灵魂都无法抹消的痛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事想不开做这种傻事?”装模作样的哭诉了句,水云香便扶兰凤苏坐在她屋里,两人皆是面色沉痛。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父亲水天和弟弟水云惜也到了。水云惜看了她的尸体一眼撇撇嘴,回头对水天说:“眼看要到与澹台雪迟成亲的日子了,她倒是好,这个时候上吊自杀,真是存心给我水家添麻烦。”
水天神色复杂地抬头看着,良久,叹息一声,“先将你姐姐的尸身解下来。”
水云惜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挥剑挑断白绫,而后嫌恶的提着她的身体放到床上。
“现在怎么办爹?此事若是被澹台雪迟知道了定然无法善了,我们水家虽不惧他,却不能不顾虑澹台傲的态度。”水云惜对水赋心的死没有丝毫触动,好似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比起不值钱的货物来,还是买主的态度更让他在意。那副模样让水赋心寒透了心,从以前她便知道她这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讨厌她,却不知竟已到了视她生死如清风拂面一般不痛不痒的程度。
再扭头去看水天,他的脸阴沉如乌云密布,却并未流露出丝毫的伤心来。走到床边注视着她的身体许久,水天说:“云惜,你去派人告知澹台家此事,眼看没几日就要成亲了,此事想瞒也瞒不住。不如早些前去知会,也好合计着做些补救。”
“爹,这样不妥!”听到水天的话,水云香立刻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的喊道。水天被她的态度弄得不明所以,因而只是看着她,也不言语。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六了,距离姐姐他们成亲的日子只有五日了,加上路上占用的时间,花轿最晚二十九便要出门了,如今天下所有人皆知大年初一是澹台家与水家结亲的大日子,爹此时去告诉他们新娘子自缢而死?如此岂不是摆明会让我们与澹台家的关系出现裂痕。我水家虽同属江湖三大世家,却一直是处于最末,澹台家若是故意针对我水家,水家日后会不会跌出三大世家都很难说。女儿以为,此时万万不可告知他们。”水云香说的头头是道,水赋心却听得浑身阴寒。不仅对她的死有所设计,对于她死后的事情都有计划,这样说来,水云香对她的杀意到底有多久了?
眉头紧锁,水天看着水云香问:“云香有什么想法?”
“天下人都知澹台水家两家要联姻,但是对于是嫁的哪个女儿却并不会有太多人关注。爹若允许,云香愿意代姐姐出嫁,如此既可全了我们两家的脸面,也可以牢牢握住澹台这张底牌。”水云香双眼炯炯有神,好似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
思虑了一会儿,水天摇头,“不行,虽然澹台家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但爹还不至于怕他们。何况,爹怎能让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委屈自己。”
“不,求爹全了女儿的孝心吧,若是眼睁睁看着水家遭人为难,女儿是万万做不到的。”说着,水云香不由抽泣起来。兰凤苏见此情景,连忙插话道:“老爷,您就答应吧,云香也是想为水家分忧解难。我看那澹台雪迟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的,就算是为了女儿的以后着想也绝对是个好归宿。”
闻言,水云香不由露出一丝隐藏着的喜意。
水天犹豫道:“可是那澹台雪迟似乎对你姐姐很是中意,若是成亲当日换成你去,他万一不同意可怎好,你一个姑娘家的若碰到这种事日后可怎么找婆家。”
“女儿不怕,女儿相信澹台公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事后好生解释他定然不会责难我的。以前女儿也见过澹台公子几次,他对我甚是关心体贴,女儿对他也有些好感的。”
水天皱眉看向水云香,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水云香见水天就是不表态,便向着一旁站着的水云惜使眼色,两人不愧是亲姐弟,一眼便已明白了对方意思。他清清嗓子,踌躇着说:“爹,孩儿以为姐姐说的有理,澹台雪迟大发请帖,此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时若是取消亲事,他日后还有何脸面行走江湖。对于男人而言,只要是不讨厌的女人都会有几分怜惜,姐姐生的如此美貌动人,那澹台雪迟说不准巴不得娶姐姐呢。”
“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而后又看了一眼水赋心的尸身说,“你看着去准备你姐姐的后事吧,爹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爹慢走!大姐姐的事有孩儿操办,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了。”水云惜对着水天弯了弯身子说道。
水天侧身仔细看了眼水云惜,又转头看了看水云香与兰凤苏,心底不舒适的感觉突然明显起来。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死了,这个家里却没有一个人真心难过,就连他自己……竟也没有太过沉重的伤痛。是水家的亲情本就如此单薄,还是只是针对她这个受人嫌弃的女儿?
步履沉重的跨出门槛,水天突然感觉有些茫然,这些年他因为迁怒水赋心的母亲商慕荷而始终不曾正眼看过那孩子一眼,到如今终于仔仔细细查看时,却是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水赋心旁观着一切,没有实体,却还是感觉到不可抑制的悲伤涌入她的身周。这就是她存在的所有意义吗?她努力做一个乖巧柔顺的女儿,尽心去成为一个好姐姐,可是却没有丝毫得到他们的真心,反而,到如今看来是如此的可笑。
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搂着她说:“长大了后远离江湖是非,好好孝顺你爹,娘就算死也心满意足了。”
她那时候还不明白母亲的话,只是不久后,看到母亲冰冷的尸体时她才惊醒,那时候竟然已是诀别。
记忆里最深刻的唯有那句叮嘱,因而自小她便从不碰刀剑,努力作为一个乖巧女儿成长,可是到如今看来,她的努力在她的家人看来,根本微不足道。
强烈的悔恨充斥身周,早知如此,她定然不会舍弃这世界唯一能够赖以生存的方法。她好不甘,好愤恨,她怎能如此无所谓的死去,怎能如此无力地看着。
她不甘,不甘啊!
水赋心的灵魂深处早已不再清醒,唯一盘踞的只有哀怨恨怒。
发自灵魂的悲鸣旋转着,越塑越烈。黑暗的空气里弥漫着闪电雷鸣,天地似乎都被这股哀怨笼罩住,经久不散。
天地阴沉,当夜晚最暗的时刻,世界某处突然裂开一道暗红色缝隙。一个慵懒而厚重的声音淡淡响起,“倒是格外契合我的波动。”
而后,那道缝隙之间蓦然闪过一道幽光,刹那间穿越时间空间的距离来到了水赋心灵魂所在。
“汝引我前来可是要缔结契约?”漫不经心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漠高傲,然而水赋心听到此话却瞬间从几近崩溃的边缘挣扎了回来。
眼睛看向来人。黑色甲胄着身,外罩一件血红色披风,可以看出人形,却看不清样貌如何。尽管如此,扑面而来的威压血腥却让她不敢心存小觑。
“你……你是谁,什么契约?”水赋心迟疑且带着些恐惧,说话顿时有些不顺畅。
“无赦。”冷冷道出名字,无赦继续说,“我是暗无界的人,生来便是人间界的敌人。我无法在人间界呆太久,但若有人与我缔结契约便无此限制。我可以给你力量助你复仇,但是你每次使用我的力量前必须供奉一件祭品给我。”
“你可以让我复活吗?”水赋心有些忐忑又有些期盼,明知是不现实的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可以。”
“你说什么?”水赋心往无赦身边走了几步,好似害怕再次听不清楚。
“你的魂魄离开身体还没有七日,我自可以让你还魂。”
“还魂。”她似哭似笑,脸上神情复杂难辨。喃喃念道好几遍后,她抬头看着无赦坚定地说,“只要你可以让我复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如果与我结成了契约,你死后便会永堕无间地狱,受尽你难以想象的折磨。”
“我不会后悔的。”
“很好!”无赦好似点了点头,声音虽冷,却带着满意。
“我要怎么做才好?”水赋心看向身周,此刻她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只是她的身体已经被放入了一具冰棺之中。
屋子里没有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会为了她守棺的。无赦没有说话,凌空落到冰棺前,一挥手,冰棺的盖子便自动打了开来。看了眼冰棺里躺着的脸色青白的女子,他从怀里取出一节手指长短的透明之物放在其额头之上,那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在无赦指尖点至之时慢慢没入,做完这一切,无赦头也不回的一招手,水赋心的魂魄便不受控制的被抓了过去。
惊恐的睁大眼睛,水赋心尖叫道:“你做什么?”
无赦懒得回答,空着的一只手凌空画了一个奇异符号拍向水赋心的魂魄,而后不顾水赋心的嘶叫将其按入身体。
接触到身体的瞬间,水赋心觉得难受的要死,好似这个并非自己的身体一样。她好像一个入侵者慢慢渗入这具身体,只是过程却是无比的痛苦。身体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在排斥着她,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好似要被压碎了一般。
将魂魄打入水赋心的身体后,无赦正要收手,目光突然落到水赋心手腕上的白玉手镯上。
“白灵玉?”无赦似乎有些惊讶,而后毫不客气的取下白玉手镯拿在手里端详,见确是少有的白灵玉后,便自觉地收在了怀里。
待一切无误,伸手临空一召,冰棺的盖子再次飞回落到了冰棺之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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