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满了杯，再溅上了桌面。
少女的身上分明被溅上了壶水，水温也分明是十分灼烫的，但不论是她，还是同样被溅了水液的花晚楼，都像是感觉不到烫度。
只静静地，看着对方。
终于——
“趵突泉，不易得。”花晚楼又开口了，眼中似有那壶中泉水的溅入，泛起一种不明的淡淡的生动。
“不易得，却能得！”少女摇了摇手中壶，看也不看地又将壶“当”地放下。
泡茶煮茶，以山泉水为最佳，其次是溪水、江水、湖井之水以及雨雪水，但多数人饮茶不讲求水质，只有真正爱茶、懂茶、惜茶之人才会去求上等的水。
花晚楼壶里的，却是趵突泉。
是天下名士所倾心向往的“天下第一泉”！
但它离得杭城很有段距离，又因泉眼极小，流量有限，被山中寺庙里的僧人严密地看管着。那座庙宇又是皇家命名并亲封主持的寺庙，泉水便也多由皇室所钦用。
平常人不但不可能，甚至连看几眼都是极难的。
可花晚楼壶中的，就是趵突泉！
还是舍近求远的趵突泉！
因杭城附近本就另有一处“乐山泉”，也是名泉，排名天下第二。寻常人能饮其所泡的一杯茶也是满足了。名士们，自然更是愿意取那里的泉水来煮茶。
而花晚楼用来泡碧螺春，不仅仅是趵突泉，还是十分新鲜清洌的趵突泉。
必是泉水自泉眼里流出后，用常人所难达及的速度，送在了他面前！
八里加急的公文，可有这种速度？
“鱼得水而活，茶得水，则更显其香、其色、其味。”微微笑，花晚楼的眼仍看着少女的脸，身子也向后微倚——
倚在所坐之位的靠背上。
一倚间的动作，闲适得仿佛是坐观风云起，而手中折扇的轻摇，也仿佛摇动着的是这天下间的风云！
并且，转了话题，“你，想要的是输，还是赢？”
突然便转回了原本的话，与泉水再无关系。
“那就看你是要输，还是要赢！”少女也微微一直身。
一直身间，发尾飞动，与他的后倚，又形成显明的对比。
仿佛他摇动的是天下间的风云，她发间一动，动的却是这岁月时光！
竟然在一刹那间，让时光有瞬间驻足的错觉！
于是，一静，一动，像阴阳的对峙，乾坤的相对！
湖畔的人们却一丝一毫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望不到他们又在对视的眼。
只看得到他们一高一低，一立一坐间身形的变化，也看到了那相对的气息！
所有人的眼直得不能再直了，抚在胸口上的手改为紧紧地揪起了自己的衣襟——
怎会这样？
望着少女与花晚楼在一起时，只觉是同立于高处，并肩于远方。没有上下之分！没有贵贱之别！
只有阴与阳的对比！
众女们的眼中，吃惊、迷惑，也再次升起复杂——
为什么花晚楼花公子还没有一挥衣袖，就把那少女给振出亭外去？越早振出去，越好！
她们开始在心底，一同这样祈盼。
而世间，从未有人能那样近过他的身！
从他十四岁归来，接掌那一切时，包括他的宗亲，都没有能那样接近过他！
十四岁之前，听说也是在山中，只有他的师傅还有两尊门神伴着他。
现在，除了两门神神，无人可靠他太近！
众人的胸口被一种说不出的意外与惊愕撑得快要爆裂，撑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步。
便不得不用手紧紧揪着那里的衣襟，以让自己的气能够通畅些——
而两尊门神的呼吸，在此时完全地闭起了。
原来，这个赌局是如此刁钻！
输赢，似乎就在公子的一念之间？
他问她，“想要的是输，还是赢”？她又回他，“看你是要输，还是要赢。”
竟然就这么将公子推上了决定这个赌局的关键位置上？
但不论是什么局，掌握输赢的人都应当是公子。 可此局，无论输赢，公子都似乎会必有损失！
认输，就是承认了当真“不敢”让少女坐在他腿上，少女就得拿走赢了的赌注：他的玉佩。
认赢，则保住了玉佩，却得让出自己的腿！
那公子，会做什么选择？
他们屏气，以无比的静，来等待他们公子的答案。
而他们相信，这个看似无解的赌，在公子面前，一定会有被解的办法！公子一定不会让自己受半分的损失！
哪一方面的损失，也不会有！
一只蝴蝶，恰在此时飞进了亭中——
彩色双翼在阳光下薄透得近乎透明，翩跹间，飞过了花晚楼的肩，又绕上了少女的眉眼——
来来往往，似蝶戏花。
似乎春意之浓，已浓到了亭中。却并未感受到人类的言语行止下，往往蕴藏的是它所远远料不到的深度。
比如，那种对视的眼神！
而花晚楼举着茶盏手，在微微的停顿后，又起，将最后的茶送进口中。并且，他作出了回答——
“我，要的是，赢。”
“咚”！“咚咚！”
急起的心跳声，在空气中如奔雷声，骤然劈进——
是两尊门神惊起的心跳！
他们公子做了回答？
就这样做了回复？
没有用其它的语句，没有施该用的计谋，微微然间，就做了一个明确、简单到让他们根本听不出还有其它意思的回答？
太明确了！
而她，输了！
他于茶尽之后，微笑之间，就决定了这场赌局的输赢。赢的代价，虽保住了佩，却要让出自己的腿！
“哈哈哈……”少女扬起斜束的长发，抽下踩着石凳的脚，于大笑中，往前一跨——
“认赢便好，美男子，备好你的腿，我来也！”
声音贯破长空，这一句，莫说是湖畔，就是五里之外，也能听得到！
而她的神情，是一切都在预料中的笃定。她的笑，也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笑。
仿佛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不，不能是这个结果！
两尊门神握鞭的手，在动——
他们的心跳，从未像此时此刻般的急骤！
从习武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不受控制的心跳。
尤其在跟了花晚楼后，亲眼见证过虽年少却计智无双的公子，是怎样地在谈笑间化刀风箭雨、平静中消群雄暗逼的！
就算遇上再大的难事，公子也未受制过半分，轻描淡写地运畴帏幄，胜人于无意无形间。
而刚刚，他们也始终认为，公子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他们在面对同样的情况时，是想不出什么对策的，却坚定地认为，公子一定能从这个看似无从选择，已注定会有损失的赌约中，别辟蹊径，找到突破点，让这个少女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既能保住玉，又能保住膝！
以往的公子，也的确会那么做的，可今天……
公子是谁？
手持山海经，风骨神仙籍里人！
一向清越而洁白之物莫能污的公子，从没有任何女人，包括近身侍女，都没有沾过他的身！
就算公子有那样一个上天所赐予的残缺，但是，他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完美的。
品性、容貌、修身、地位……无一不是第一等，而以其势、以其姿、以其智、以其身家中的任何一点，都可以让他轻易地拥有许多沾惹女色、依红偎翠的机会。
但是，公子没有！
如羊脂白玉，在这形形色色的红尘中，独秀一方。从不将红颜美色放身旁，连最基本的红袖添香都没有！
微微笑间，是高山安可仰？
这样的公子，怎么可以被这样的女娃给沾上身？
不能想像！
不能容忍！
鞭柄一抽，鞭头已动，他们的头颅也在同时间，回头——
丫头，看鞭！
－－－－－－题外话－－－－－－
被字数掐得有点……原本几章能搞定的一个情节，现在又拖出了几章。我注意细节描述，在考虑用不用删除一部分内容时，便请几个朋友帮着看了看。尤其也看了后面的一部分内容，她们都不建议删减，并说是因为每章字数少的缘故，才会觉得内容少。如果攒文，一口气看下去的话，会比较过瘾。
在此，也希望有些朋友攒几天文吧，攒着看效果会好。老朋友应该都有所体会了。而到入V后，就不受字数限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