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为难，“这事只怕是不行。这次二婶气得狠了，狠狠的教训了秀清表姐一通。就是我和宁颖妹妹要去看望秀清表姐，也被挡驾了。妹妹还是下次来的时候再去吧。估计到时二婶气也消了。”
锦芸点点头，宁春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去强求。回到二舅母的院子，姐妹们已经转去老太太的那里去了。锦芸跟着宁春又去往老太太院里。郑老太太这里十分热闹，本来这次柳夫人过寿，就没准备大办，请的都是相熟人家的女眷。太太，媳妇，姑娘都围坐一堆，放眼望去全都是不曾认识的。锦芸都吓了一跳，今儿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其中不少人都是有诰命的夫人。
宁春看了眼，又退了出来，“颖妹妹她们并没在里面，估计是在厢房，咱们也别进去了。免得应酬太太们，怪没意思的。”
“我听姐姐的。”锦芸求之不得，赶紧跟着宁春离开这里。
三人转而去了厢房，果然宁颖她们都在里面。宁颖看到锦芸她们，便笑道：“妹妹们可是被那屋里的情形给吓住了？”
锦芸笑着点头，“正是。”
“这还不算什么了。等到祖父过寿的时候，那时候才更是人多。全都是各府诰命，太太，媳妇，姑娘们，应酬都应酬不过来。芸妹妹，你到我这来坐，咱们一起说书话。锦淑妹妹也过来。”
锦芸笑着坐到宁颖身边，“颖姐姐可是有什么好事？”
“没好事就不能叫你做过来了。”宁颖玩笑似地轻轻的在锦芸脸上掐了下，“妹妹这脸可真嫩。”
“姐姐还不一样。”锦芸看了屋里一圈，问道：“对了，容姐姐呢？”
“你说苏姐姐啊！”宁颖笑起来，“老太太留着苏姐姐在身边说话。芸妹妹不知道，老太太可喜欢苏姐姐了，说苏姐姐说话温柔，又有才学，还让我们都和苏姐姐学了。”
锦芸诧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真的？苏姐姐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不过就是起身给各府太太请安罢了。芸妹妹放心吧，苏姐姐不会有事的。难不成老太太还吃了她不成。”
锦芸扯了个笑出来，和锦淑彼此看了眼，心里都在想莫不是外祖母知道了苏容跟着过来的目的。所以顺水推舟的将苏容留在身边，介绍给各府的太太们认识，也好给她一个机会。锦芸摇摇头，算了，苏容自有她自己的造化。自己实在是帮不了多少忙，端看她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
到了中午开席，吃过宴席后，又是听戏。
锦芸正听的出神的时候，素月凑在锦芸的耳边说道：“小姐，柳小姐派了丫头过来，说是想和小姐见个面。”
“秀清表姐？”锦芸小声的问道：“传话的丫头在哪里？”
素月低声说道：“就在外面候着。小姐要不要去？”
锦芸想了想，她是挺奇怪秀清的做法的，闹了那么一出，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锦芸便道：“正好坐久了，有点累。”然后对旁边的宁春还有锦萍说道：“妹妹出去转一圈，透透气，姐姐和表嫂你们继续看。不用管我。”
此时戏正唱到高|潮部分，宁春和锦萍都听得入迷，随口说道：“妹妹早去早回，别走远了。”
“放心吧，我一会就回来。”
锦芸出了戏楼，到了外面就看到一个刚梳头的小丫头在门后面鬼鬼祟祟的，好似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锦芸看了不喜，“出来吧，有我在这里，难不成还怕有人罚你？”
小丫头紧张的走出来，“奴婢见过表小姐。表小姐请随我来。”
锦芸带着人跟在小丫头身后，穿过花园，经过二婶的院子门口，最后来到位于最后面的一处小跨院。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小丫头停下脚步，对锦芸说道：“请表小姐稍后片刻。”说完，小丫头就跑开了。
没一会就看到小丫头跑到院子门口和守在门口的媳妇子说话，又拿了个荷包递给媳妇子。接着媳妇子笑骂着跟着小丫头一起离开了。等守门的人一走，院子里出来一个丫头，四处看了看，看到锦芸一行人，赶紧迎上前，“表小姐，请这边走。”
进了院子，锦芸打量了一番，很普通的一个小跨院，不过收拾的很是整洁。锦芸跟着丫头进了屋里，就看到秀清背着她，站在窗前，手里还拿着本书，有趣的拨弄着放在窗台上的一个小盆栽。
“小姐，表小姐过来了。”
秀清转过身，看到锦芸，便笑了起来，“芸妹妹，你来了，快请坐。”
秀清笑的十分开怀，看气色也很好，精神头也很足。丝毫看不出是受了责罚被禁足的样子。
等丫头们上了茶都退出去后，锦芸这才说道：“瞧着姐姐的气色这么好，妹妹也放心了。看来这段时间，姐姐过的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来到太师府后过的最惬意自在的日子。你看我，是不是还胖了点。”
锦芸笑道：“没看出来，倒是脸色红润了不少。”
“真的吗？我也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天天呆在院子里，虽然不能出去，但是也没人进来管我。每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烦闷了就侍弄侍弄花菜，有兴趣的时候就看看书，写写字，画点花样子。若是嫌自己不够忙，就跟着丫头们一起绣个荷包，给自个做件衣服。妹妹说，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很好。”
锦芸感同身受的笑了起来，当初她被禁足的时候，也是在其中找到了无尽的乐趣。“看姐姐过的这么开心，妹妹就放心了。”
秀清笑着站起来，在锦芸跟前转了两圈，“妹妹请看，这是我和丫头们一起动手做的裙子，可好看？”
“真美，配表姐刚刚好。”
秀清爱惜的抚摸着裙摆，说道：“可惜这一身也只能在房里穿穿，绝对不能穿到外面去的。否则又该被骂了。”
秀清穿的是一件银白色的长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十分的出尘飘逸。不过像是这样素净的衣服，就是锦芸如今在孝中，也是极少穿的。秀清平时更是没机会穿。太过素净，太太们看了，定是不喜的。定会嫌弃这衣服晦气。
秀清看着锦芸，“妹妹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锦芸笑着摇头，“秀清表姐若是想说，不用我问，秀清表姐也定会告诉我。再说，秀清表姐特意让人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说说话嘛，表姐迟早会说，我又何必着急。”
“还是芸妹妹聪慧。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被禁足了吧！”秀清促狭的眨了眨眼。
锦芸点头，“听到一点，正想听秀清表姐解惑。”
秀清有趣的看着锦芸，“芸妹妹有疑惑？难不成别人没对芸妹妹说清楚吗？”
“说这事的人并非真正的当事人，又怎能比表姐更了解当时的情况了。”
秀清黯然的坐下，“可是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接着又无所谓的笑道：“不过我也不在乎。姑姑正在为我说亲，已经相看了好几家。估计要不了多久，我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到时候父亲和母亲也能松口气。”说完后，秀清叹了口气，“其实当时在花园里遇到宁泰表哥不过是个意外，并不是有意要和他在那里见面的。”
秀清说了这句后，看着锦芸，“不过这不重要，虽然大家都以为和我宁泰表哥私相授受，不过清者自清。和妹妹说这话，也不是为了撇清自己，只是不希望妹妹如同他人一般误会我。”
“姐姐说的，我自然相信。”锦芸喝了口茶，平静无波的说道。
“妹妹总是这般镇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你着急一回。”
锦芸笑了起来，“我着急上火的时候多了，只是表姐没看到过而已。问问我的丫头们，她们都是知道的。”
“看来我是没那机会看到了。”秀清摆弄着茶碗，“那天在花园里遇到宁泰表哥，本打算转身就走的。可是后来想想，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便和宁泰表哥说了几句，哪想到表嫂竟然会冲出来。”秀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上次宁泰表哥成亲的时候，妹妹一通话，让我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的确，我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男子，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看，我现在放开了，虽然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是如今我过的比之以往快活多了。那天，我也只不过想和宁泰表哥说说，想告诉他，我很感激他，也很怀念以往的日子。以后只怕是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只想和他告个别，说声珍重而已。当时实在是有点激动，忍不住抱了他一下，我没想到他也会伸出手抱住我。当时，我觉得自己真是死而无憾了。”
秀清擦掉眼角的泪水，笑道：“让妹妹看笑话了。可惜才刚刚感动了一下下，表嫂就冲了出来。当时或许是冲动，或许是出于嫉妒吧，我对表嫂说了句话，把表嫂给气着了。”
锦芸很好奇秀清究竟说了什么话，刺激的锦萍竟然会出手打人。
秀清调皮的眨了下眼睛，“妹妹一定很好奇吧。我想表嫂肯定没和你说当时我究竟说了什么话。”
锦芸带着笑，看着秀清。秀清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我当时是故意要那么说的，我就想看着表嫂生气，我就想看着她不开心的样子。否则总是我一个人哀哀怨怨的，多没意思。妹妹会不会觉得我很恶毒？”
锦芸想了想，才说道：“人之常情。”
秀清大笑起来，“若是表嫂听见了，肯定更生气。你是她的亲堂妹，竟然帮着外人说话。”
锦芸摇头道：“这事无论我是什么身份，其实都没有说话的余地。二姐姐需要的不是我为她说话，其实只需要表哥一句话，二姐姐一切的不快都会消失。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即便我有心想说上几句，但是我又该以什么身份去说了。”
“还是你看的清楚，可是未免太清楚了一点。有时候糊涂一些，也未尝不是个办法。”秀清说完叹息了一声。过了会又得意的笑了起来，“当时表嫂冲出来，看着她的眼神，我就心生恶念。故意对她说道，我和宁泰表哥青梅竹马，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为宁泰表哥做过的事情，你就是一辈子都比不上。这辈子你都比不过我，即便你是宁泰表哥的妻子。在宁泰表哥的心里，永远都会有我的一席之地。而你，仅仅只是他的妻子而已。将来还会有无数的女人同你争抢你的丈夫，而我无需争抢，我这一辈子都赢了你。”
秀清说完，大笑了两声，“你没看到表嫂当时的脸色，真是够难看的。抬起手就给了我一巴掌。看到宁泰表哥恼怒的神情，我当时很满足。尤其是表嫂快要气疯的模样，我觉得自己放弃对宁泰表哥感情，真是太对了。否则痛苦的那个人一定是我。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过了？”
锦芸不满的看着秀清，“表姐这次的确做得太过分了，二姐姐为了此事一直和表哥闹别扭。”
“啊，这么久了，两人还没和好吗？看来我真是罪过。”秀清一点诚意都没有的说道。
锦芸皱了下眉头，“秀清表姐，你很欢喜？”
“对啊，当时虽然挨了一巴掌，但是我真的很欢喜。宁泰表哥第一次抱住了我，我成功的气恼了表嫂。表嫂和表哥之间有了嫌隙，妹妹你说我该不该高兴？我真的很开心。”
锦芸不赞同的说道：“秀清表姐，你太恶劣了。”
“对啊，我都说了我当时是心生恶念，忍不住就想这么做。事后也后悔过，不过如今又不这么想了。谁让宁泰表哥那么好。妹妹，难道你没嫉妒心吗？”
锦芸叹了口气，“嫉妒心人人都有，我自然不能幸免。只是表姐的嫉妒心未免重了点，这样的事情也亏你当时做了出来。”
秀清望着窗外，说道：“妹妹，其实当初要不是你开解了我，只怕我的嫉妒心更重。那样的话，就不仅仅是说一番挑拨离间的话。可能更严重的事情我都能做出来。”
锦芸发现她根本不了解秀清，秀清的心思太让人难以捉摸。看上去那么美好，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内心却是如此的强大而扭曲，扭曲到毁灭自己也无所谓。
秀清转过头来看着锦芸，“妹妹想不想听听我当初的打算。”
锦芸沉默，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听多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自己心里也会忍不住跟着扭曲。
“我当时想着，宁泰表哥成亲了，我做不了他的妻子，那我就做他的姨娘。即便是做他的姨娘，我也是心甘情愿。我在府里住了这么久，只要我想，我总能找到办法和机会让事情成了，到时候我也能如愿做宁泰表哥的姨娘。不过幸好，当初妹妹你点醒了我，没让我做出那糊涂事情来。否则今日你该叫我一声柳姨娘了。”秀清说完，苦涩的笑了笑。
锦芸愕然，“秀清表姐，你……”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决绝的性子。
秀清不在意的笑道：“所以，我只是生了一个小小的恶念，对表嫂说了那番话。这比起我当初的计划来说，已经好上了许多。妹妹，你该庆幸当初你点醒了我。否则如今你的二姐姐只怕要天天以泪洗面，或是面目狰狞。而我只需每天打扮的美美的，等着表哥来垂怜便可。”
“表姐也真敢说。你真当二姐姐是软柿子吗？若是真做了表哥的姨娘，光是身份上，二姐姐就压了你一头，你永远都别想大过她去。你和二姐姐相比，不过是容貌更为秀丽罢了。但是娶妻娶贤，宁泰表哥也还没糊涂到被美色迷惑的地步。若真是那样，不需你耍手段，宁泰表哥早就被你吸引了。所以我劝秀清表姐你还是收起那些无谓的心思，别在花心思乱想了。既然二舅母已经在为你相看，秀清表姐不若多想想将来。”锦芸一番疾言厉色，实在是被秀清给气到了。没想到秀清竟然会这样。
秀清却是不以为意，“今日倒是我有福气，竟然能看到妹妹着急上火的样子。妹妹先喝口茶。妹妹也别急，我都说了，那只是我当初的一点糊涂心思，如今我对宁泰表哥早已放下，自然不会再做那糊涂事情。就像妹妹说的，无论如何，姑娘家都该多爱惜自己。既然能做正妻，谁又想去做姨娘了。就连生下的小孩也比别人矮了一头。妹妹别生气，以后除非必要，我不会再出现在宁泰表哥的面前。表嫂和表哥将来会如何，我也不会去关心。”
锦芸松了一口气，“秀清表姐，你可知道妹妹都快被你吓死了。”
“芸妹妹胆识过人，又怎么会被我的一番话吓到。来，芸妹妹，我们喝茶。以后这样的机会可少了。”秀清说完，叹了口气。
锦芸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自古情最伤人。秀清是自己的前车之鉴，感情之事千万别轻易付出，否则最后伤心的还是自己。“秀清表姐可知道二舅母为表姐相看的是哪些人家？”
“左右不过是那些官宦子弟，总之要门当户对，要是家中嫡子。当然从身份上来说，是不可能比得上宁泰表哥。但是其他方面就说不定了。”
锦芸端起茶杯，“妹妹祝姐姐能得如意郎君。”
“多谢妹妹吉言。其实是否如意，如今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对方是个上进的，没什么恶习，即便身份低一些都没所谓。不过姑姑肯定不会这么想，她总是想帮我找个高门大户。可是高门大户家的媳妇哪是那么好做的。就比如表嫂，如今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行差踏错。等到明年这时候，若是还没有身孕，只怕就要有无数的女人被塞到表哥屋里。即便怀了孕，也避免不了表哥会纳妾。”
锦芸却不赞同，“难道嫁到小户人家就能避免这些吗？就是那地里刨食的，多收了三斗米，都想要纳妾，更何况是官宦人家。这和是否是高门大户没有关系，端看做男人的怎么想了。”就是上辈子，在现代社会，男人稍微有点钱或是有点势，就想着在外面搞女人。还以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为荣。自古以来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别指望男人是个深情的，对自己妻子会几十年如一日的忠贞。那纯粹就是自欺欺人。
“妹妹说的是，是姐姐想差了。不过若是真的嫁到低门，以我的身份，只怕也没哪个女人敢到我面前撒野。即便是遇到了规矩严厉的婆婆，我也自有办法。”秀清说完笑了起来，“瞧我们都在说些什么，要是有外人听见了，只怕该说咱们的闺学是白上了，没点姑娘家的庄重。”
其实锦芸也是诧异于秀清的大胆和自信，这和她以前认识的秀清完全就是两个人。这样的秀清如此的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锦芸握住秀清的手，说道：“妹妹相信姐姐将来的日子一定能过的称心如意。”
“谢妹妹吉言。”
“小姐，婆子们快回来了。”秀清的丫头在门口小心的提醒道。
秀清笑了起来，“今日和妹妹说了这么一番话，心中的郁气便是去了大半。多谢妹妹能来见我，姐姐也祝福妹妹将来能心想事成。”
“表姐客气了，能和表姐认识，是我的福气。”
“不，认识你才是我的福气。”秀清重重的握住锦芸的手，“妹妹慢走。”
“表姐请留步，妹妹这就走了，以后若是有什么话，让人捎信来给我就是了。”
秀清点头，“妹妹放心，姐姐不会忘了妹妹的情谊。”
出了院子，锦芸长舒一口气，希望秀清将来能过的如意。不过锦芸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想要过的如意，是何其的艰难。锦芸祝福秀清，其实也是在祝福自己。希望自己将来也能过的如意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