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几天锦芸就禀明了老太太,苏老太太虽说不喜王氏,但是也不能阻止锦芸祭祀王氏。只是嘱咐锦芸出门在外,凡事多思多想,要时刻记得自己是沈家的女儿,别堕了沈家的名声。锦芸低眉顺眼的听着,老太太说完了,锦芸就说:“谢老太太教诲,孙女定牢记于心。”
苏老太太点头,还算满意。接着又说道:“康哥儿还小,还要去曹先生那里进学,十二那日你便一人去报国寺即可,康哥儿还是留在府中。”
锦芸抬起头,看了眼老太太,然后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母亲生前最是疼爱康哥儿,一直不放心的也是康哥儿。康哥儿也时常想念母亲。十二那日是母亲的祭日,康哥儿作为母亲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该前去祭拜。曹先生是通情达理的人,想来也不会怪罪康哥儿为母亲尽孝。再一个,这也是康哥儿的一片孝心,若是因年岁小便忘了母亲,这只怕是大大的不孝。”
锦芸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声音不大不小的,语气也甚是平缓。苏老太太听了,暗自皱了下眉头。锦芸这番话,即便是老太太也是不能反驳的。毕竟老太太也不能阻止孙子孙女尽孝道吧。苏老太太摆摆手,“那便依你吧。不过到了那日,记得多带些人出门。这样吧,我让红月跟着,红月是个妥当的人,让她照顾康哥儿正好。”
锦芸看了眼红月,然后答应道:“多谢老太太为孙女着想,孙女身边正缺像红月姐姐这般妥当的人。这下子孙女也能放心康哥儿。有红月姐姐照看,康哥儿定是平平安安的。”
苏氏笑着点头,这话说的不错。这事便是这么定了。
十二日一大早,锦芸让素如和李家的看守院子,在她回来前不准任何人进到院子里。然后带着康哥儿以及伺候的丫头婆子,小厮护院一起出了侍郎府,直往东边的报国寺去。一路顺畅,到了报国寺,先是赵家的下了马车带着人去联系。没一会就有小沙弥到山脚下迎接。
锦芸带着帷帽,在丫头们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往山上的报国寺而去。终于到了山上寺庙大门,就见主持玄慈大师在门口迎着。锦芸顿时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不过是个姑娘家,康哥儿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又不是老太太或者老爷亲自过来,那需要玄慈大师亲自出迎。锦芸急忙见礼,“信女见过大师。”
“施主有礼了,道场已经按照贵府的吩咐准备好了,施主这边请。”
“多谢大师。”锦芸跟在玄慈大师身后进了大殿。在几日前,侍郎府就派人来联络了报国寺,十二日这日清场,要为过世一周年的主母做一场法事。侍郎府添了一千两的香油钱,锦芸又以孝女和孝子的名义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一共一千五百两银子,报国寺就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会好生款待锦芸,将这场法事做漂亮了。
锦芸带着康哥儿,跪在大殿上。这场法事一共要持续两个时辰,别说康哥儿就是要锦芸跪足两个时辰也是为难她。素月和翠苏在身边伺候,“小姐,太太知道小姐和康哥儿一片孝心,心中定是安慰的。小姐和康哥儿身子弱,就别跪着了,还是到后厢房歇息一阵吧。小姐不是说要将抄写的经书烧给太太吗?”
锦芸嘴里默念着经文,抬起头来看着素月,“你说的是,孝心是看心意,不是看表面。但是这是我和康哥儿仅能为母亲做的事情,若是这点事情也不能做,又何谈孝心。”说完又对康哥儿说道:“康哥儿还能行吗,要不要和红月姐姐去后厢房歇息?”
康哥儿望着锦芸说道:“姐姐不歇息,我也不去歇息。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姐姐。”
锦芸笑开了脸,“我家康哥儿真是不错。”
素月见劝说无用,只好跟着锦芸一起继续跪着。
锦芸心里默念经文,念完后,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如来佛祖,心说:“佛祖,不知你是否有灵,信女沈锦芸希望你能保佑母亲能够有个好报,投个好胎,不要再为琐事烦恼。也请你保佑康哥儿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不求多有才学,只求能考取功名,品行端正,能够支撑家业。至于信女,只求平安顺遂,家人安康。”锦芸心中默默念叨。祈求完后,睁开眼睛看着康哥儿动了下身体,将重心换到左边腿上,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过于为难康哥儿了。不过锦芸并没有打算让康哥儿起身。
锦芸带着康哥儿继续跪着,一晃眼,看到侧殿门口晃过一个身影。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锦芸皱眉,今日报国寺清场,除了带来的护院家丁,怎么还有别的男子?看那身影的穿着,月色衣衫,可不是家丁们能穿的。
锦芸悄声招来素月,“素月姐姐,你去外面叮嘱下面的人,好生看着,别让人打扰了法事。另外你去问问,今日是否还有其他府中的人进了寺里?”
素月一惊,“难道那和尚还骗了我们不成?”
“别乱说,你先去看看。我刚才也只是恍惚看到有人从侧殿路过,你去问问,是不是另外接待了别的香客?”
“是,奴婢这就去。”素月悄悄地站起来,快速的离开了大殿。翠苏在旁边听得分明,担心的问道:“小姐,不会有什么事吧?”
锦芸摇头,“想来是没事的。”报国寺这么大,是要名声的。既然答应今日清场,只有自家的人,那么就一定会做到。突然钻出别的客人来,只怕是这位客人是报国寺拒绝不了的。锦芸叹息一声,这事先不管了。只要那位客人不闹事,锦芸也不打算过问。
素月去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还没见人回转过来。翠苏心里焦急,就悄声对锦芸说道:“小姐,素月姐姐去了着许久也不见派个人来回话。奴婢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奴婢去看看?”
锦芸想了想,说道:“不用,还有一刻钟法事就结束了,不急在这一会。”
“是!”翠苏按捺住心里的担心。示意在后面的伺候的小丫头到门外守着,若是有素月的消息,赶紧过来回报。
法事结束,锦芸带着康哥儿一同谢过众位大师,又和玄慈大师客气了一会。不过锦芸毕竟是女子,多有不便,玄慈大师便吩咐小沙弥带着锦芸及其仆从到后院厢房歇息,并且还准备了报国寺有名的素菜,说是一会就送到厢房。
锦芸谢过大师,带着人跟着小沙弥去到后院歇息。
到了厢房,赵家的小声回报锦芸,说是翠墨和素月都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锦芸皱眉,便问道:“素月姐姐是我派出去做事的,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回来。翠墨又是如何不见的?”
赵家的想了想,说道:“翠墨那丫头就是猴儿性子,说是想在寺院里各处走走看看,这都许久了,也不曾见到人回来。问过其他小丫头,都说没看到人。”
锦芸示意翠苏将小沙弥叫道跟前,“两位小师傅,还有件事想要请贵寺相助。”
“施主请讲。”
锦芸说道:“是这样的,我身边有两个得力的婢女,因为贪玩,便去到寺中各处闲逛。这都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到人回来。因此信女想请贵寺派人寻找我那两位婢女。毕竟我们对此处不熟悉,还望小师傅能转告玄慈大师,让大师派人寻找。”
两位小沙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年龄略大的说道:“施主放心,小僧这就去禀告主持方丈。”
“如此多谢两位小师傅。我想派人跟着贵寺的人一同寻找,不知是否可行?”锦芸客气的问道。
小沙弥说道:“自是应该,那就请贵府的人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锦芸派了赵家的带着几位丫头还有家丁一同跟着寺中和尚去找素月和翠墨。翠苏担心不已,“小姐她们不会有事吧。”
翠缕嘴快,“小姐平日里就不该惯着翠墨那丫头,看看现在来为太太做法事,她竟然还有心思四处闲逛。到了这会了还要累的咱们等她。小姐,依着奴婢说,回去后,就该好好拘着翠墨,免得她再犯。”
锦芸摇头笑道,这时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问题是翠墨有可能因为贪玩而忘了时辰,但是素月不该如此啊!众多丫头里,就数素月最为妥当不过,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不会忘了时辰。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赵家的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跑进了厢房,“小姐,小姐……”
“别急,慢慢说。”锦芸示意翠苏先给她一杯茶水喝。
小丫头喝了茶水,这才定下心来,“小姐,翠墨姐姐和素月姐姐被人给扣起来了,说什么冲撞了贵人。赵妈妈让奴婢来请小姐过去。”
“被扣起来呢?什么人把人给扣了?你可是听清楚呢?”锦芸猛的站起来,质问小丫头。
小丫头缩了缩脖子,“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两位姐姐给扣了。赵妈妈很着急,只说对方是贵人。连那位大和尚都说情了,不知是哪家的奴才竟然敢瞧不起咱们侍郎府。还说什么扣人又如何,就是小姐去了,照样也能将人给扣下。”
“谁这么大的胆子,在这方外之地也如此嚣张?”锦芸咬牙切齿的说道。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了想法,能将侍郎府不放在眼里的,无非就是京城中某些勋贵世家。不过一般勋贵世家都不会与文官为难,尤其是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沈侍郎。对方明知自家的身份,还这么口出狂言,不知究竟是仗了谁的势。
“走,都跟我去看看,究竟是谁家的奴才这般大胆。”锦芸气势十足的说道。
翠苏担心不已,“小姐,这样行吗?”
“放心,我有分寸。另外康哥儿那边你让素秋和素梅盯着,不准那个红月出房门半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也不准在康哥儿和那红月面前议论。谁敢乱说,直接赶出府去。”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锦芸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后花园入口,看到和尚,主持,赵家的,还有几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仆从。那几个黑衣仆从堵在院子门口,就是不让大家进去。即便是主持亲自来说情,也是不让。
锦芸暗自皱眉,接着表情平淡的走过去,“大师,不知我的婢女在何处?”
玄慈大师是既尴尬又为难,“阿弥陀佛,女施主,贵府婢女就在院中。这是这几位施主挡住了去路,咱们进不得。”
锦芸露出一个笑容,透过黑衣仆从,就看到素月和翠墨都跪在院子里。翠墨衣服花了,头饰也乱了。素月还好,只是脸上好似有个巴掌印。两人见到锦芸来了,都找到了主心骨,大声叫嚷起来,“小姐救我……”
“放肆,谁准你喧哗的?”其中一个黑衣仆从大声斥责翠墨和素月,举起手来还想冲两人动手。
锦芸当即呵斥道:“放肆。这两位婢女是我身边得力的人,你们是什么哪家府上的,竟然敢私囚我的人,当真不把侍郎府放在眼里吗?”
黑衣仆从们表情不屑,眼神轻视。一个小小的侍郎府又如何,还真没瞧在眼里。其中一个大个的黑衣仆从,看锦芸虽然小小年纪,但是毕竟是官宦女眷,便客气的说道:“小姐请回吧。你的两位婢女冲撞了咱们主子,在主子吩咐下来之前,这两位都不能带走。”
锦芸冷笑,“你说她们冲撞了贵府主子,请问如何冲撞?是言语冲撞还是举止不当?贵府贵人又是哪位?”
黑衣仆从一愣,“小姐知道多了,只怕是对小姐不好。小姐还是不要问的好。至于冲撞,主子说冲撞了就是冲撞了。”说完,目光锐利的瞪视了锦芸一眼。
锦芸皱眉,有着这样眼神的人怎会是仆从?哪家府上这般能耐。但是锦芸不能示弱,尤其是在对方主子都没出现的情况下更不能示弱。锦芸放开声音说道:“素月,翠墨你们两人是如何冲撞了贵人,都给我说清楚。”
“小姐,奴婢根本就没冲撞什么贵人。奴婢进了花园,看到一大群人过去,还没明白过来,就有人呵斥奴婢。说奴婢冲撞了贵人。素月姐姐来找奴婢,却不想也被他们用什么冲撞了贵人的缘由给扣在了这里。小姐,奴婢是冤枉啊!”翠墨大声哭喊道。
“哭什么哭,给我住嘴。”锦芸呵斥道。然后转身对着方丈说道:“玄慈大师,此花园可是贵寺产业?”
“阿弥陀佛,正是!”玄慈喊了声佛号,这才说道。
“那请问大师,此处是贵寺所有,香客们可否自由在其中穿行?”锦芸继续问道。
玄慈说道:“此处位于外院,本就是为了给各位香客歇脚用的。自是人人都能来的。”
锦芸笑了笑,问道:“那请问大师,我家婢女来此处定是合情合理,并无违反贵寺规矩之处,对吗?”
“自然。贵府婢女自然能来此处。”
锦芸转首看着黑衣仆从,“你们刚才也听见了玄慈大师的话,此处归报国寺所有,任何香客皆可来此处。主人都说可以了,我倒是不知道竟然还有客人敢无视主人,私自扣留他府人员。当真是胆大妄为。当真以为这报国寺也成了贵府的地盘不是?”
黑衣仆从们双手抱胸,冷漠的看着锦芸。之前说话的那位黑衣仆从说道:“小姐说的没错,不过此处咱们主子进来后,这里就得按照咱们主子的规矩办事。”一副不容置疑,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听着这话的人都气得牙痒痒。
锦芸目光锐利,气势十足的盯着黑衣仆从,“很好!不知贵府主子是哪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到别家做客,还要求主人改规矩的。我真是好奇,究竟是依着你们主子的规矩这么做,还是你们这些大胆妄为的仆从狗仗人势,照着自己的规矩做?像你们这种败坏主子名声的仆从,都该统统拉下去打一顿,这才知道点好歹。”
“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打我端王府的人?”一群人从林荫处走了出来,最前面的两人身穿锦衣,气度不凡。其中一人锦芸见过,正是那位包子脸皇子,不过几个月没见,身形已经抽高了不少。要是时间隔得在久一点,只怕锦芸都不敢认了。而另一位就是说话的那人。锦芸看到他,心里就咯噔一声,这人莫非就是四皇子,年初新封的端王?这端王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瘆人,让锦芸不由的提上了心。据说这位端王可是个狠辣的主,也是极为不好说话的人。在众位皇子中,当属他为人最为严苛。
“就是你说要教训端王府的人吗?”端王表情阴沉的扫视众人,最终目光落在锦芸身上。
锦芸心中紧张,双手冒汗。稳住身形,深吸口气,福了福身,故作淡定的说道:“小女子参见端王!”按照规矩礼数行了礼,这才站起来。“请端王见谅,小女子之前并不知他们都是贵府上的人。小女子几次出口相询,贵府仆从还有玄慈大师都未曾为小女子解惑,不曾告诉贵府名讳。小女子无状,请端王见谅!”锦芸此时将玄慈大师也怪上了。别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方丈不可能不知道是端王和包子脸皇子来了。这完全是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锦芸这次真的冤枉了玄慈大师,这位端王性子怪异,极少到庙宇道观。这日来报国寺,也不过是想歇歇脚而已。当时是其他僧人接待的,还来不及告诉玄慈,紧接着就出了这事。所以玄慈听说了对方身份是端王,也是惊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