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冉想起陆子铭和他的儿子,想起三个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很想跟姐姐分享,但是又觉得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
为了回家照顾爸爸妈妈,姐姐都有了离婚的念头,自己刚才还说要申请回来照顾父母,这个时候透露陆子铭的事儿,姐姐会怎么想?也许,为了成全自己跟陆子铭,姐姐会不顾一切地回来,因为她一直觉得亏欠自己,亏欠这个家。到时候,姐姐家可不就乱套了!
或者,即使姐姐真相信陆子铭会跟自己回来,她又怎么相信多年以后的陆子铭不会跟她有一样的心境。她的自责与后悔,使得秦晓峰很无奈,也很痛苦。她又怎么忍心让妹妹尝试同样的痛苦?她一定会坚决反对这门亲事的。
静冉决定,暂时不跟家里人说起陆子铭的事,等到爸爸痊愈了,自己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再说也不迟。
姐妹俩还聊起了小时候的事,聊起了方家兄弟,静玉叹口气,说:“冉冉,你说要是当初我按家里人的意思,嫁给百川哥,会是什么情形?”
“对于过去了的事儿,没有‘如果’。若是依了当时的年纪、性子、处境、心情,你让时光倒流回去十次,还不是一样会选择我姐夫。”静冉轻笑道。
“那倒也是。若是带着现在这颗有些苍老的心回到那个时候,或许,我会很乐意。”静玉也笑了,“‘不听老人言’可真的会后悔啊!”
“姐,当年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百川哥啊?我一直都没机会问你呢。”
“糊涂呗!”静玉呵呵笑了,“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了吧!他的好都成为习惯了,我怎么看得到?其实这么多年,我时常想起他,都想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你后悔了吗?因为没有嫁给他。”
“也没有。他还是他啊,永远是那个照顾、保护我们的百川哥。想起他心里就会很温暖,像家人一样。”静玉语气柔和,“现在他过得很好,我真心为他高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静冉觉得自己好像就要睡着了的时候,静玉再次开口了。
“冉冉,你睡了吗?”静玉轻声问。
“还没呢!”
“冉冉,你支教期满了一定要回来吗?”
“当然!我当然要回来啊!”静冉有些奇怪,提高了声音。
“我是想,若是你不喜欢这里,就换个地方吧!也不是非要守在这里。”静玉还想着那次意外,以及丁海瑞一家的存在,这些都是妹妹不愿想起和见到的吧。
“怎么会不喜欢呢?从小生活惯了的地方,看什么都有一种熟悉感,而且还能陪在家人身边,我干嘛不回来?”静冉觉得理所当然。
“那你就安心地继续履行合同吧,不用提前申请回来了。我在家里照顾爸爸。”静玉口气坚决。
“那哪行啊?”静冉反对。
“怎么不行啊?一直是你守在家里,现在我补个缺,就一年也不行吗?”
“姐啊,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啊!两个人孩子都离不开你,还有姐夫那边的老人也是你的老人啊,家里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来解决好了。”静冉诚挚地说。
“冉冉,我知道你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扛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家里有事儿自己都出不了力,你让我有何颜面再回老家?”静玉稍稍平复情绪,“我已经想过了,孩子不是还有他们的爸爸和爷爷奶奶照看着吗?大不了请个保姆。现在爸爸身边离不了人,即使你申请回来了也要上班,而我正好没工作。”
“你这样长期跟他们分开,不好吧!”静冉劝她,“萱萱正是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又是个女孩子,有什么心事找谁说去?还有姐夫,长期分居,你也不怕他有外心?”
“萱萱很懂事,相信她会理解我。至于你姐夫,若是他真有外心了,岂不是更好?更坚定了我离婚的决心。”静玉不以为然。
“姐,你还说!都叫你别再提离婚了,你怎么就不听呢?即使是违心的话,说多了,自己也会信以为真。别以为姐夫对你好你就恃宠而骄,等到真离了,你就哭吧!”静冉气恼地坐起来,冲姐姐低吼。
“我不就说说嘛!我这是信得过你姐夫。”静玉也坐起来,蜷着腿,语气柔和,“他明白我的心事,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再说,等爸爸身体好些了,中途我也可以回去的嘛!”
静冉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监护室外看到的一家人,兄妹三人,似乎都有充分的理由逃避照顾母亲的责任,都在推脱,最后决定请保姆。至于他们最终会怎么做,静冉不得而知了。现在看到姐姐执意要留下来照顾爸爸,两相比照,静冉感动又欣慰。
静冉也明白姐姐的心情,没有再争执,想起医生说的话,心里希望爸爸能早日康复。
第二天上午,护士就告诉守在监护室门口的静冉,39号床的病人已经醒过来了。静冉和姐姐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把这个喜讯给家里人汇报。静冉给妈妈打完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丁海瑞打个电话,告诉他爸爸醒过来的消息。毕竟,是他在危急时刻把爸爸送到医院的,于情于理,都该让他知道。当时,若是延误了时间,后果会怎样,静冉不敢想。
下午三点半,丁海瑞陪着陶妈走进了医院。静冉没有感到意外,静玉也一反常态,满怀感激地向丁海瑞致谢。当天妈妈在电话里已经简单地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静玉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丁海瑞救了爸爸,她铭记在心。
母女三人几经推让,最后,采纳了静冉的意见,让姐姐进监护室见爸爸,毕竟,姐姐见到爸爸的时候要少些。
丁海瑞陪着静冉和陶妈站在玻璃窗外,默默地注视着39号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憔悴的男人。静玉记得医生的提醒,尽量控制情绪,不要刺激病人。她轻声喊:“爸爸!”
陶爸望着静玉,眼神有些茫然,眼角却湿润了。他翕动着嘴唇,吃力地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静玉抓起爸爸没有打吊针的那只手,轻轻抚在自己脸上,抑制住心底的悲伤,“爸爸,我是玉玉,是玉玉啊!”
“玉玉!?”陶爸嘴里含糊地念叨着。
“是,是玉玉。”静玉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但是她没有忘记医生的叮嘱,赶紧别过脸,轻轻擦去泪痕,指着窗口说,“爸爸,你瞧,妈妈和冉冉也在呢!”
陶爸顺着静玉的手看向窗外,陶妈和静冉正微笑着冲他挥手。冉冉旁边那个男人是谁?好像记不起来了。陶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口,喃喃自语:“冉冉!?”
静玉怔怔地盯着父亲,眼里流露出惊惶的神情,爸爸这是怎么啦?好像不记得自己了,连妈妈和妹妹也不认得了吗?可是为什么,他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里分明闪着泪光?
静玉疑惑地望着爸爸,再望着站在窗口的人,试探着轻声问:“爸爸,还有海瑞,你还记得海瑞吗?”
“海瑞?”陶爸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但是表情却异常痛苦。
“爸爸,你别想了,一个司机,不记得也很正常嘛,反正也不熟。”静玉不忍爸爸受苦,赶紧说。
陶爸这才释然地“嗯”了一声,再次望向窗口。
静冉一直微笑着望着爸爸,但是眼泪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酸酸的、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