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爸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突然想起昨天为奶奶采的草药还晒在围墙边的柴垛上,急忙起身,汲着拖鞋,连伞也没顾得上拿,开门出去了。
“干嘛呢?急火火的。”陶妈莫名其妙,嗔怪一句。
“给妈采的草药忘记收了!”陶爸应了一声。
陶奶奶身体一直挺好的,偶尔有点什么伤风感冒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不喜欢上医院,就着陶爷爷留下的一些方子,自己配几味常见的草药煎水服了,还真比医院里的西药实惠又管用。夏天是采集草药的好季节,陶爸经常帮着奶奶采了回来,晒干了储存起来备用。
一转眼的功夫,院子里传来陶爸“啊”的一声惊呼,随即陷入沉寂,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她爸,她爸!”陶妈惊慌失措地一边喊着,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冲出房门。借着门口的灯光,透过雨幕,陶妈依稀看见陶爸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只手还抓着盛草药的簸箕。
“妈,妈!”陶妈惊得六神无主,一边高声呼喊着陶奶奶,一边抓起一把雨伞,冲到陶爸身边,蹲下身子,为他遮着滂沱的雨水。作为常识,即使手足无措的情况下,陶妈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轻易移动陶爸。她将雨伞罩在陶爸头顶,又赶紧跑回屋子。
陶妈拨打了120,镇医院的救护车应病患要求,于傍晚送一名重症患者去了省城医院,还没有回来;县城医院的救护车正常情况下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而且雨大风急天又黑,别说人家肯不肯出车,就算愿意,没有两个小时恐怕也到不了。
陶妈无计可施,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远在天边,真可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使通知了她们,除了着急上火,什么实际问题也解决不了。陶妈不禁悲从中来,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骨碌碌地滚落。
情急之中,陶妈用短号拨打了老方的电话,哽咽着讲了陶爸的情况,老方在电话那边急得大喊:“你别急啊,我们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老方披上衣服,一把抓起雨伞,冲床上的老伴儿喊:“你也赶紧收拾一下,跟着过来,冉冉他爸出事儿了!”
“老二,老二!”老方走到院子,冲旁边楼上高声喊着,见楼上灯亮起来,听见儿子答应了,说,“你陶叔出事儿了,赶紧过去帮忙!”
雨继续哗哗地下着,陶奶奶出门来,眯着眼睛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见媳妇正在打电话求救,急着要走下院子去。
陶妈一把拉住陶奶奶:“妈,你别下去!我已经给老方打电话了,他们马上就过来。你在门口躲着雨,等老方他们来了一起想办法。”
陶妈再次跑到陶爸身边,蹲下身子,用手电筒照着,仔细查看陶爸情形。陶爸睁着眼,嘴角有些歪斜,脸上表情痛苦不堪,致使面部变得有些扭曲。
“陶大!陶大!”陶妈望着陶爸,内心凄惶不安,小声地呼喊着,若是陶爸能应她一声,也是极大的安慰。可是陶爸只是痛苦地望着她,一声也应不出来。
几分钟之后,陶家院门被敲得“砰砰”响,陶妈冒着雨冲过去开门。门口站了焦急万分的老方,他一进门儿就问:“兄弟咋样了?”
“还躺在那儿呢?怕是中风了!”陶妈带着哭腔答。
老方冲过去,也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紧接着,方大妈和方二哥也相继赶来了。众人经过简单的商议,决定先将陶爸转移到屋子里再说。
四个人小心翼翼抬着陶爸进屋,为了避免头部受到震动,陶妈用软乎乎的毛巾被垫在陶爸头下方,轻轻地搂在怀里。
陶奶奶已经取出银针,那是多年前陶爷爷留下的。大家看着奶奶将银针轻轻扎进陶爸耳垂,挤出两滴血来。这是当年爷爷对中风病人采取的急救措施,奶奶长期跟在爷爷身边,也学到了一招半式,只是没想到还能用在儿子身上。
“你去用凉水把毛巾浸湿,给他敷一下头。”奶奶吩咐陶妈。
方大妈找来浴巾,轻轻擦拭着陶爸身上的水渍。
“咋办呢?”方大妈望着门外稍小的雨势,着急地自语,“还得送医院哪!”
这都快夜里十一点了,还大雨大淋的,120也来不了,找谁呢?
陶妈突然想起一个人,也许他愿意帮忙的。陶妈走出屋子,拿起放在门口的手机,她记得,手机里好像还存有他的电话号码。
“海瑞啊,我是……”电话通了,陶妈开口讲话,却又有些迟疑。不料对方似乎比她更着急,打断她的话,抢着开口:“妈!有什么事啊?你就直说吧!”
“静冉爸爸摔了一跤,怕是中风了,120来不了,我想请你……”话还没说完,又被这家伙给打断了。
“妈,你别急,我马上就到,就几分钟啊!”说完,也不等陶妈回答,干脆地挂了电话。陶妈焦急不安的心里,有了一丝丝的宽慰,压根儿没有因为对方两次打断自己的话,有丁点儿的不悦。
果真不到十分钟,丁海瑞驾着他的标志308,停在了静冉家门口。
顾不上寒暄,也顾不上往日的恩怨,简单地打过招呼,大家七手八脚稳稳当当地把陶爸搬上了车,躺在副驾驶椅子上。丁海瑞帮他系好安全带,陶妈的两只手放在陶爸头的两侧,不让他晃动。
老方和儿子也一同上了车,方大妈则留下来陪着陶奶奶。
车直接开到镇医院急诊科门口,值班医生看过病人情况,为了避免病人脑部二次出血,没有搬动病患,打了针,做了急救措施,建议由一名护士陪同,直接去县城医院。
丁海瑞打过几个电话,招呼众人上车,准备直奔县人民医院。因为有一名护士要陪同,车子坐不下,老方让儿子先回家,可是儿子说什么也不同意,坚持让老方回去,自己留下陪同。老方拗不过儿子,只好先回去了,临走前一再叮嘱儿子,有什么情况要及时打电话回家。
车子开进人民医院急救中心,医生已经提前做好各种准备,直接推了病人去做各种检查。
丁海瑞对朝他走过来的男人说:“这是我爸,你得找医院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虽然急救措施得当、及时,也没有二次出血现象,但是病人大脑出血量仍然达到47ml,且病人明显出现意识障碍,出现昏厥,医生建议立即手术。
“海瑞,你说咋办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陶妈突然摊上这样的事儿,女儿又都不在身边,一时半会儿没了主张。
“妈,还是听医生的吧!”丁海瑞搀着陶妈,轻声劝慰。不小心,动作牵动了刚刚愈合的伤口,丁海瑞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陶妈一咬牙,抑制住想给女儿打电话的冲动,点头同意医生手术的建议。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天高水远,若是通知了女儿,她们势必急着赶回来。要是在路上再出点什么岔子,那这家人的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医生、护士在做术前准备,陶妈作为家属,在方二哥和丁海瑞的陪同下准备签手术协议。当护士小姐拿着协议书逐条给她解释,读给她听的时候,陶妈只觉得浑身无力。每条协议上都写明了手术中可能存在的风险,轻的会留下各种后遗症,重则直接在手术台上挂了。
陶妈被唬得虚汗淋漓,颤抖着手半天落不下笔。她望着丁海瑞,凄然地说:“海瑞啊,你说要是手术中有个啥差池,静冉和她姐是不是都见不到她爸最后一面啊?”
“妈,你别太担心了。刚才医生不是说过了吗?这是常见的手术,正常情况下没多大风险。但是所有的手术都不可能是零风险,签协议只是每个手术必要的手续,哪儿都一样。你别想多了。”丁海瑞揽着陶妈的肩,小声安慰她。刚才他已经跟主治医生谈过了,分析了各项检查结果,医生表示病人情况很适合手术治疗,若是手术中不出现意外,恢复起来应该比较快。
陶妈终于在协议上歪歪扭扭签上自己的名字,整个过程竟如同酷刑一般,让她备受折磨。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也很成功,凌晨三点一刻,手术圆满结束了。看到陶爸紧闭双眼,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被推进了监护室,听丁海瑞说手术做得非常好,陶妈拎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你去病房躺会儿吧,我在这儿盯着。”丁海瑞见陶妈已经疲惫不堪,怕她吃不消。
“不了,我要在这儿守着他!”陶妈透过镶嵌在门上的一小片儿玻璃,望着陶爸的病床说。虽然看不到人,但是知道他就在不远处躺着,心里也会比较踏实。
陶妈回头望着丁海瑞,满怀感激地说:“海瑞啊,这次多亏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妈,瞧你说的。静冉不在家,能有机会为爸妈出点儿力,对我来说是多大的荣幸啊!”丁海瑞满含感情地说,“这种时候,妈能想起我给我打电话,说明妈心里有我,信任我,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唉!”似乎想起了什么,陶妈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说,“要不,你和他二哥先回去吧!我看留在这里也没多大事儿了,免得家里人挂念。”
“今天是周末呢,我也不上班,就在这儿陪着你吧!”丁海瑞说着,转过身,对方二哥说,“要不,方二哥先回去吧!这么大的雨,希望承包的水湾不会出什么纰漏才好。”
“嗯,等天亮了再说吧!”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方二哥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