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几次,她有些愣怔了,自己也不禁迷惑起来。这里的如此,究竟指的什么?是当初的英雄救美,还是自己对他的一见钟情;是知道他们不可能有孩子后对他妈妈的隐忍,还是当她以死相逼提出离婚时他的成全……
说不清,道不明,似乎一切都错了。若是他们没有那次戏剧性的邂逅,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相恋,也就不会有不孕的烦恼,更不会有那次意外,及自己的以死相逼。
说到以死相逼,陶静冉再次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回,由此看来,自己也算不得一个好人吧。但凡拿自己的生死来胁迫别人的人,要么很傻真不想活了,要么就是仗着对方对自己还有几分在意。试想,一个不在意你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你的生死?若是你真死了,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思绪再次拉回暑假,丽江旅行归来……
陶静冉终于结束了近十天的丽江之旅,于八月七日下午回到了成都。走出车站,陶静冉就看到了等在车旁的丁海瑞。
开车回到镇上,已经快七点了,两个人决定在餐馆吃了晚饭再回去。
静冉津津有味地吃着回锅肉,惬意地叹口气:“唉,还是这个味道地道!”
“你别说这些天你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哈!”海瑞有些好笑。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静冉说着话,筷子却没停下。
一阵风卷残云,满意地看了眼桌子上的残羹剩饭,两个人买单走人。
怕行李太多,静冉不敢买太多东西。她给海瑞买了个棕色的皮夹,皮夹上印着几个纳西文字——“永远的爱”,老板读给她听的。当时她用手指轻抚着那几个凹凸的字迹,感到很温暖,于是就买下了。然后又给肖倩和杨艳分别买了一条披肩,给孩子们买了些糖果零食。
将行李分门别类收拾好,天已经黑了。
“洗澡睡觉!”静冉冲书房里玩儿游戏的海瑞喊。
“嗯,你先洗吧!”海瑞玩儿兴正浓。
乘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静冉感觉有些累,原本靠在床头看着电视的,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里,静冉被一阵雷声惊醒,闪电透过玻璃将屋子瞬间照亮。静冉看到身边空空的,心也跟着空白一片。依稀记得自己是开着灯,开着电视睡着的,这时灯和电视都已经关了。
雨点“啪啪啪”打在窗户上,却好似打在静冉心里,她的心凉透了。她不由自主地裹紧身上的凉被,那种彻骨的寒意再次席卷了她,她身子微微发抖。回不去了,原来真的回不去了。她再没有勇气去书房,只怕那烟头太明太亮会刺瞎她的眼。
回来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弟弟海明和弟媳杨艳晚上要回家,于是,海瑞和静冉也一起回了家。
婆婆看到静冉的眼神满是鄙视与不屑,不过碍于儿子的面子,只是忿忿地哼了一声,就走进自己房间了。
杨艳拉着静冉去了厨房,两个人一边做饭,一边闲聊。杨艳一个劲儿地问静冉丽江好不好玩儿,还说她下次休假一定让海明陪她去丽江。静冉笑着给她提了很多建议。
玥玥拿着新买的白雪公主拼图去楼上自己房间玩儿了。
客厅里,海瑞、海明陪着爸妈看电视闲谈,不知怎么着话题就扯到静冉身上了。一提起静冉,海瑞妈妈是满腹怨愤,说起话来也是毫无顾忌:“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男人才走了一天,就耐不住了。半夜三更穿着个睡衣到处游荡,这不出事儿都难!”
三个男人一时都沉默了,海瑞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海瑞妈妈更是理直气壮了:“娶个女人,连个崽儿都怀不上,我们丁家就够憋屈的了。如今倒好,自己不检点,丢人现眼,让我们一家子都跟着丢人。我这张老脸啊……”
“妈!”客厅门口,静冉端着一盘菜,脸色苍白地站着。
“别叫我妈,我可受不起,跟着你丢人!放荡的女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老太婆是铁了心要跟静冉撕破脸。
“妈!不许你这么说她!”海瑞愤怒地冲他妈吼。
静冉不可置信地盯着婆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紧咬着唇,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清醒。直到唇齿间弥漫着一股腥味,她才似醒过来一般,颤抖着将盘子轻放在橱柜上,直直地向婆婆走来。
客厅里静得出奇,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静冉。海瑞看到静冉嘴唇上溢出了血滴,向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静冉一挥手,甩开了海瑞,她在距婆婆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沙哑着嗓子道:“伯母,请你口下留德!”
说完,趁大家还没回过神来,转身冲到门口,拎起鞋柜上的包跑了出去。
“静冉!”海瑞大叫一声,追了出去。
“你这个老太婆,真是太过分了!”妻管严的海瑞爸爸,也终于忍无可忍,冲老婆吼。
“我过分,你也不想想……”
……
“静冉,等等我!”海瑞拉住静冉,大口喘着粗气。
静冉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望着前面。
“静冉,对不起,妈妈她……”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静冉打断海瑞的话,“我们离婚吧!”
“不!不!我绝不离婚!”海瑞握紧静冉的手腕,好像怕她跑了一般。
“放开我!”静冉使劲挣扎,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本来就咬破的嘴唇流出更多的鲜血。
“静冉,你流血了。别咬了,你别咬了!”海瑞松开手,心疼地叫起来。
“你不离婚,我就死给你看!”静冉说着就朝一辆开过来的汽车冲去。
海瑞吓得一把抱住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爱你,我不离婚!”
“呵呵呵,你爱我,你还敢口口声声说爱我!”静冉笑着,笑着,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悲怆、愤懑、屈辱一起涌上心头,“如果你真爱我,怎么可以允许别人如此羞辱我,即使那个人是你的母亲!”
静冉流着泪,嘴唇因为流着血红得妖娆,脸色却更显苍白。那么伤心,那么绝望,这是海瑞从没见过的,这让他感到害怕。
“静冉,妈妈是长辈,她……”海瑞嗫嚅着。
“她是你的长辈,我不认识她!”静冉抹了把脸,擦去泪痕,“明天,我们明天去办理离婚手续吧!”
“不,我不去,我不离!”
“我可以没有爱情,但是我不可以没有尊严!如今,在这个家里,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若再不放手,就等着给我收尸吧!”静冉悲伤不已,但她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想逃离这群人,远远地逃开。
静冉默默地往家里走去。海瑞亦步亦趋地跟着。
静冉径直走进卧室,反手锁了房门。海瑞不停地敲门,静冉理都不理。
“静冉,你开门啊,你别做傻事儿啊!”海瑞心急如焚。
“你什么时候答应离婚,我什么时候开门!”静冉疲惫地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想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冲动地往车上撞,静冉就后怕不已。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竟然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老太婆的胡言乱语寻死觅活,看来自己真是被气晕头了。
卧室外,海瑞烦躁不已,抽着烟,如困兽一般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母亲的飞扬跋扈,不是一天两天的,自从知道静冉不能生孩子起,就没对她有过好脸色;而静冉的决绝,似乎也不是短时间能简单调和的。
也许,暂时答应离婚,不失为缓兵之计吧!七八年的感情,他不相信静冉真能放得下。
有了主意,海瑞放松下来,这一放松,才发现肚子有些饿,也顺便想起两个人好像还没吃晚饭。
做好了两碗煎蛋面,海瑞轻轻敲门:“静冉,起来吃饭了,我做了煎蛋面。”
“我不吃!”
“你开门吧!”
“除非你答应离婚!”
“好,我答应。”海瑞无可奈何,心里很难过。
门开了,静冉定定地望着海瑞。
“吃面吧!”海瑞拉起静冉的手,静冉抽出手,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静冉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终于达成了心愿,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悲伤。她将水龙头打开,用那哗哗的流水声掩盖她的啜泣。咬住唇,鲜血再度流了出来。
静冉好容易止住哭泣,平静下来,洗了把脸,用纱布擦干净血迹,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面,海瑞不时地看着静冉,而静冉却一眼也没看过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能轻易改变,这对谁都好,静冉想。
两天后,星期一,陶静冉和丁海瑞貌似平静地离婚了,静冉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了妈妈家。
原本丁海瑞要把房子留给静冉的,但是静冉说当时买房子是海瑞家里出的钱,所以她坚决不要。家里还有十一万的积蓄,海瑞说既然房子和车都归自己了,存款就给静冉吧。静冉想了想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