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养神的华瑜眼一睁,竟十分配合,对阿弥道:“我不说。”语气诚挚,像是诱哄孩子一般,可眼中却全是戏谑。
自动认为会被继续无视的尉迟然一愣,对于华瑜的反应显然出乎意料。
阿弥倒是不甚在意,一挑眉,“识得百草的鬼医却分辨不出这袖口的花纹大不一样么?”
尉迟然枕着手靠向车厢壁,撇撇嘴,“我看着都差不多!上京那些个大家小姐,哪个不是花枝招展的,就你,这整天就一个颜色,也不嫌腻味啊!”
碰上一个对姑娘家衣饰堂而皇之的评头论足的大男人,阿弥感到深深的无力,再一次打量了那一声灿红后道:“不就是想引人注意么!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
尉迟然哈哈一笑,“丫头,被你看出来了!怎么样,我这身可还入得眼?这可是出自苏三娘之手,是上好的锦帛!”
说完,抬着袖子在众人前摆弄,口中啧啧自夸。
一个大男人,穿身大红,着实是有些怪异的,可是不得不承认,尉迟然却将那大红锦袍穿得恰到好处,妖冶中透着几分邪魅,神秘中又透着几分危险。这样的人,也就独他一个了。可瞧着他那得意样,十分的欠凑,不对,应该是揍他都嫌麻烦!阿弥打了个哈欠后含糊道:“也不过如此罢了,瞧着和媒婆差不了多少。”
“说什么呢!竟把我和媒婆相比,我这儿身可是花了一千两!整整一千两银子!”尉迟然起身对着阿弥扯着袖子,指着其上的百鸟纹,“你在仔细瞧瞧,全是金丝银线,这绣工,啧啧,就是那皇帝老儿的龙袍也不过如此罢了。”
一千两?驾车的白易手抖了抖,他身为世子的贴身侍卫加车夫每个月也就得个十两银子,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这一千两,得是多少个月的月俸啊?只听车厢内阿弥小姐声音响起,“你还真的是有钱啊!”语气懒洋洋的,不咸不淡,也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别的什么。
“那是自然,放眼大夏,比我有钱的还真没几个”,尉迟然一挑眉,几分得意,转头对始终闭目养神的华瑜笑道,“阿瑜,你欠我的六千万两可别忘了!”
正是时,马车一个颠簸,阿弥一口气呛住,好一会儿后看向尉迟然,“六千万两?”
尉迟然不以为意,“可不,我看病,每人诊金千两,向来童叟无欺的。”
看个病收千两,这的确是无欺,不过是明着抢罢了!感情华瑜这欠下的六千万两就是救下的六万人每人一千两?他倒是会算账。昔日文定公主远嫁番邦,嫁妆也不过百万两吧。
看向置若罔闻的华瑜,阿弥也微眯了眼,和尉迟然这种人呆在一起,放任之,不理之,实乃上上之策。大夏道路平坦宽阔,白易御马之术了得,阿弥只觉迷迷糊糊似乎是睡过了一觉变听得白易恭敬的声音想起,“世子,到耒阳了。”
华瑜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恩,今日便在此处歇下吧。”
“是。”
宽敞的街道,其旁满是摊点,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于徽州之颓败对比鲜明。
马车绕过几条街道而后又穿过几条巷子后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白易一声口哨,门房立即开了门,恭恭敬敬得自始至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进得宅子,满园花香扑鼻而来。庭中几棵栀子树花开得正盛。
尉迟然拢了拢袖子步入庭中,“呵,这栀子花未免也俗气了些,和本公子的气质难免不服啊!”
“睡大街上可能更符合你尉迟公子的气质”,华瑜语气平淡。
尉迟然呵呵干笑了两声,“偶尔俗气那么一回两回也是很有意思的。”
见尉迟然那一副吃瘪的神情,阿弥觉得有些好笑,不想这医术天下第一的尉迟公子出门却是不带钱的。
穿过几进院落,几人来到花厅。早有仆人奉上了茶点。一点温香入口,尽洗连日的疲倦。
“有点饿了,赶快做些吃的来”,尉迟然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摆手招呼着一旁静立的仆从。
“公子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客人没什么规矩,仆从却是十分的恭敬守礼。
“恩,那就好,对了,我不吃葱和蒜,也不吃醋,不喜欢卤的,讨厌花生,猪蹄,韭菜,莲子,豆腐,尤其是鱼,全是刺,最是讨厌……”
尉迟然自顾着说了一大堆,仆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古怪,主子可是难得来一次,不想跟来这么个,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极其的不正常。正不知该怎么回就听得自家主子一句淡淡的声音响起,有如天籁。
“不用麻烦,给他一碗白饭即可。”
“阿瑜!我好歹也是客人!”
“呵,你几时把自己当客人了?”华瑜笑。
尉迟然一撇嘴,只见一旁阿弥眼眸微闪灿若星辰,难得的一脸的轻松,“如此多的要求,那今日就由我来下厨,如何?”
“你会下厨?”尉迟然颇是不信。
“如何?”
“虽说是大家小姐,这下厨么,倒不是不可以”,尉迟然勾嘴一笑,“只是就你的水平,怕是食难下咽。”
“哦?”,阿弥一挑眉,绽出个大大的笑容,“那若是还不错,可是能抵了那六千万两?”
“好大的口气”,尉迟然一哼,“你当是王母盛宴呢,本公子的嘴可是极难伺候的。”
阿弥不以为意,却是对着华瑜一笑,“来帮我,可好?”说完转身出了花厅。
华瑜淡笑,跟了出去。
尉迟然嘴角一勾,笑得别有意味,而一旁白易却若石化了般。
就是相信老鼠吃了猫他也不敢相信他们高贵的世子竟然会亲自下厨。抬头望了望
天,这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出来了吧!大朵的姜花上甚至还带着水珠,显是才摘下来的。望着那一应的食材,阿弥不禁莞尔,其实她不过随口报报而已,却不想真能将这些东西都凑齐了,还是以如此快的速度。这宅院之中的当真只是一般的仆从?
“今日始知姜花也可作食材。”
“当然。”
“这济世草也可以食用?”
“恩。”
“这是回春吧!”
“恩。”见华瑜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拈着几根儿回春叶,直直站立着俨然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阿弥轻轻一笑,“不想向来无所不知的世子竟也有被难住的时候。”
华瑜一笑,“人无完人,这不足为奇”,说完放下手中回春叶,“该如何做?你教我便可。”
“呵呵,这做菜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学得好的。”阿弥一挑眉,看向华瑜。
“无妨,往后的时间长着呢。”话语一出,华瑜自己先是一愣,仓皇间抬头就望进那一双亮若星辉的眸子,始知心间何时已驻进了那一抹淡淡的笑。
阿弥嘴角微勾,眉眼弯弯,盈盈一笑,“既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就先从洗菜开始。”
华瑜点头,“好!”
“恩,在把姜花洗干净。”
“好!”
“把地瓜去皮,切城块状。”
“好!”
阿弥不迭交代,华瑜一律应好。
宽阔的厨房内,只见一绿衣掌勺,好一副娴熟的模样,不时交代上几句,一旁白衣虽是相当的不在行,却是做得极其认真。远处眼尖的几人连忙闪身隐蔽,一副呆愣的神情,主子下厨?这,是不是要变天了?
外面各人心内风云变化,而那一隅之处香气四溢,满室温馨。“第一道菜,沉鱼羞花。”
尉迟然挑眉看向那端上来的菜,只见硕大的白花随着汤汁沉沉浮浮,花瓣晃动间美到了极致,其下几点红若隐若现,细看竟是一条条鱼儿,随着汤汁的晃动也似在游动般,灵动鲜活。
“哟呵,倒还真称得上沉鱼羞花啊!只不知味道如何?”
“尝尝。”阿弥对着咽了好几口口水的尉迟然笑道。
尉迟然点点头,早已有仆人为其盛好汤汁。清凉的汤汁入口,尉迟然睁大了美目,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阿弥轻笑,“如何?”
好半晌尉迟然才回过神来,狠狠吐出两个字,“还行。”话虽如此说却是一口气将一小碗汤汁喝了个精光。
华瑜一笑,对于尉迟然的表情毫不奇怪,所有的菜他已经尝过了,初时的震惊绝不亚于他,是怎样的心境方能做出如此的饭食?
“这鱼儿是什么做的?软软的,滑滑的,入口即化。”尉迟然终是难掩好奇,想他吃尽天下美食却愣是没吃出是什么。
“是萝卜。”
“哦?怎么一点萝卜的味道也没有。”
“这可是祖传秘方。”
“小气!”尉迟然恨恨道,只听仆从的声音响起,“第二道菜,佛心济世。”
话音一落,伴随而来的是扑鼻的香气,让人一瞬间口水四溢。
这回尉迟然已经等不起仆从动作了,自己起身夹了一筷子连忙送入口中,只觉初时微苦到后来却是渐渐回甘,再由甘转醇,由醇至香,却是千般滋味尽在其中,如历尽一世之风霜雪雨。良久的愣神后方平静下来,看向阿弥的眼神却是不可思议,“今日方知这济世草也能有这般滋味。”
阿弥一笑,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只听仆从的声音又响起,“第三道菜,妙手回春。”
“第四道菜,公子如玉。”
“第五道菜,福泽绵长。”
一旁站立的白易但见每上一道菜,尉迟公子都挥筷即食,脸上表情变换不可谓不精彩,而主子始终淡笑,钟家小姐则是一脸的狡黠。又一次咽了咽口水,一贯被称作石人的白易也开始不淡定了。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啊?尉迟公子您能不能学学我家主子啊,可别那么狼吞虎咽的,好歹也给我们这些下人剩点啊!
整整五道菜,尉迟然在夹完最后一根长青丝后缓缓地十分优雅的放下了筷子。
华瑜见状淡笑,其身后站立的白易终于黑了脸!乖乖!居然连一点汤汁都没了!
“呵,丫头,模样不怎么,这手艺倒是不错嘛!”吃饱喝足的尉迟然又恢复了那欠揍的模样。
阿弥倒是习以为常,嘴角一勾,“彼此彼此,你这脾气不怎么,医术倒是过得去。”
又是极其优雅的打了个嗝后尉迟然笑,“丫头,你可是一点亏都不吃。”
阿弥笑,“这菜如何?”
难得的,尉迟然点点头,颇是回味,“起先只觉你是口出狂言,现在看来……恩,这六千万两花的值!”
华瑜闻言一笑,其后白易几欲站立不稳,一桌饭食六千万两,好家伙!待会去把那掉桌上的去吃了,好歹也有个几万两吧!不成想一个笑闷的声音响起,“呵,六千万两?本小姐下厨,一道菜一万五千两,向来童叟无欺的。”
同样一句话,与尉迟然之前的如出一辙,却身价不知翻了多少倍。华瑜始终带笑,白易已经快昏过去了。这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啊!
尉迟然一哼,“丫头!你是说我还欠了你一万五千两?”
阿弥笑,“算起来是这样!不过嘛,想你身上也没那么多钱给我,不如就答应我件事儿如何?”
“什么事?”
“恩,现在还没想好。”
“……”
“对了,那些个菜名什么沉鱼羞花,佛心济世,妙手回春,公子如玉,福泽绵长是变着法在夸本公子是吧!”
“你说是就是吧,名字是华瑜取的。”
“还叫华瑜!”
“那叫什么?”
“瑜瑜啊,瑜儿啊,小瑜啊,都可以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