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已经觉得绝望的时候,期盼已久的希望却突然出现在眼前,让他的欢喜之情如何不溢于言表,所以,虽然铁木振调动了全身的自制力,嘴角咧开的弧度仍是越来越大,几乎咧到耳边。
“……”红衣男子一摔袖子,旋身让开。
“这……”铁木振尴尬地看着空荡荡地伸在半空里的手,一时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无措的表情看的慕容明珠嗤笑出声。
感情这几个人跟铁木振一点都不熟啊。
“啊呀,铁老爷等急了吧,我们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杨姚坚机灵地上前一步,握住铁木振备受冷落的手掌,笑得真诚。
“东西我早就带来了,只是……人呢?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把她带过来?”
啧啧,慕容明珠撇唇不屑。
这些人不是铁木振雇佣的吗?看他那样子倒不像是出钱的大爷,说话小心翼翼地,跟他那天大闹灵堂的气概完全两个样。如果是铁木振出钱,以她了解的铁家人的性子,不把眼睛放在额头上,拿鼻孔去看人那已经是好的,更甭提现在这种称得上讨好的态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有他们嘴里说的东西,那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请得动红衣男子?还能煽动他们跟傲府作对,有胆子同时得罪傲家跟慕容家的人应该不会很多吧?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历?
“诶,诶诶!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你们捉着我干嘛呀,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东西能被你们看上,你们赶紧地放了我呀……”装模作样地嚷嚷着,慕容明珠左甩右扭地,就是不肯安安分分地让人把她架过去,“咦?这不是铁老爷嘛?怎么您也在这里,难道你也被他们捉过来的?”
慕容明珠担忧地皱起眉头,“我好像听他们说,他们看上了我,要带我去参拜什么欢喜佛,难道您就是那欢喜佛?还是说,您也是被他们捉来上香的?那个什么欢喜佛很灵验吗?”
“哈哈哈!无知妇孺,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还在嘴皮子上耍功夫讨老夫的便宜,简直不知廉耻。鬼面,去,看好她,别让她跑了。”铁木振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慕容明珠那死丫头还耍嘴皮子。不过,再耍也没多久了,很快,她就会失去利用价值了。
“是。”破烂的庙宇里,鬼面应声而出。虬结有力的手捉住慕容明珠纤弱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是一把铁钳子牢牢地钳制住慕容明珠的手腕。
慕容明珠甚至觉得,只要那个叫鬼面的人多用力一把,她就能听到骨头卡擦一声断掉的声音。疼痛让她不自觉地蹙起弯弯的月眉。
静默不语地站在马旁的红衣男子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转而凝重地看着慕容明珠被抓住的手。
“哼。”
啊!惨了惨了,那人又没耐心了。
杨姚坚暗暗叫苦,本来这趟任务压根就不需要那人,偏偏那人不知道哪根神经发了疯,居然主动开口说要跟过来。大家都以为有了他,任务能完成得更加容易,却不想一路上多了个他,他们几个弟兄们连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生怕不小心惹毛了他就再也没命回去。
好不容易顺顺利利地把铁木振要求的女人带了过来,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了,他居然又哼哼了。
这是嫌他们的动作太慢太磨叽了么?
偷偷地瞅了红衣男子一眼,杨姚坚猛转头,“快点快点,快点把我们要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好赶紧回去。”不然麻烦就大了。
“好的好的,”铁木振忙不迭地回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方包,递了过去,“这是你们要的东西。这东西根本不值钱,怎么……?”
说来也不能怪铁木振觉得好奇,眼前这些人是自个儿找上门。
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沮丧落魄地往家里走,眼前这个笑嘻嘻的杨姚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地,连贴身守在他身边的鬼面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黑夜里,杨姚坚就那样直直地站在他的面前,背光的身影高大如山,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他不由得后退两步,“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人,识相的就给我乖乖地滚到一边去,别、别在这里挡铁爷的道。”
杨姚坚缓缓回身,上下打量了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铁木振,嘴角慢慢地,一点点,一点点牵了起来,“听说铁爷在找人帮忙做事,区区不才,愿携手下众兄弟为铁老爷效犬马之劳。”
恩?他正愁着找不着人帮他绑慕容明珠,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人说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这跟打瞌睡的时候天上掉枕头没什么差别,这也太巧了吧?这些人到底图他什么?铁府快要落破,怎么还有人自动找上门要帮他做事?
越想越不对劲,铁木振在鬼面的护卫下偷偷后退两步,直到将背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稍稍安下心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鬼面,我们走。”
“等等!”杨姚坚身形一闪,拦住铁木振,“铁老爷奔波几日,不都是在找人帮忙吗,不才自认手下功夫不错,背景也可以。若是铁老爷错过了这次,恐怕普天之下,您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敢于傲家为敌的人了。”
“这……”紧紧盯着鼻梁前半寸的手掌,铁木振迟疑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但他确实需要人帮他绑架慕容明珠,要是还找不到人,莫说保不住太白楼,就连祖传的大宅子,恐怕也保不住了。
为了铁家的产业,就算这些人来路不明,他也得豁出去拼上一拼!“如此,劳烦了。”
“呵呵,好说好说。”杨姚坚笑道。
“那……不知铁某身上有何物能入壮士的眼,若有,铁某定当竭力送上。”
“哈哈,铁老爷果然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谈话就是爽快,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细细道来。”神秘兮兮地一招手,杨姚坚附在铁木振耳边说了几句话。
铁木振的脸色随着男人的话变幻不定,他要的东西对铁家来说,倒不是什么贵重的宝贝。可就是因为那东西不贵重,反而更加奇怪。
为了那么一个不值钱的东西,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愿意扛上傲家和慕容家,这也太蹊跷了点。好奇道,“这个……铁家倒是有,只不知壮士拿来做何用处?”
杨姚坚脸色一沉,转眼又大笑起来,“铁老爷只需要回答在下,这买卖,您做……还是不做就可,别的事情,您无需多问,您要清楚,很多时候知道得越多,会死得越早。”
“是是是,不问,不问便是……”
接过小方包,看也不看就把方包往后一扔,红衣男子抬手接住,那模样,不像他主动去接,倒像那小方包自己长了眼睛,直直往他手里跑。
好俊的身手。慕容明珠暗赞一声。
“……”红衣男子点点头,示意东西无误。
“铁老爷,我不是说过了,做人不能太多嘴,而你,太好奇了。”话落,杨姚坚率先扑向铁木振,黑夜里,鬼魅的鞭子仿佛长了眼睛,挟着罡风,直指铁木振的咽喉。
铁木振脸色骤变,狼狈地就地一滚,皮球一样滚出好几丈,直到撞上破庙前的柱子才停了下来,他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可明显被吓坏的他手脚发软,把好好的衣裳弄得脏兮兮的,好不容易才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扶着柱子,他惊魂未定地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壮士!你为何要对我下毒手!不想答,老夫不问便是,你何必……啊!鬼面救我!”
质疑的话还没说完,杨姚坚鬼魅一般的鞭子刷地一声卷住了柱子,用力一拉之下,一人合抱的柱子生生被拖了出来,少了支撑的破庙门檐再也撑不住,呼啦一声,瓦片木块下雨一样落了铁木振一头,把他砸的满头是包。
他哎哎叫着,挣扎着从瓦砾里往外爬,“鬼面,鬼面救我……”
“老爷!”听到求救的鬼面顾不得慕容明珠,松开手,转身就要窜出去。
想去帮他?也得问过她吧!
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划过唇角,一现即逝。慕容明珠轻轻巧巧地抬起纤纤美腿,漫不经心地往前一送。
“扑通”一声,对慕容明珠没有任何防备又一心只想救铁木振的鬼面就直挺挺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啃了满嘴的泥。
“啊哟,这位……鬼面大哥是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踢到人家的脚呀,人家脚被你这么一踢好疼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您踢断,您看是不是该给我陪点什么精神损失费,医药费之类的?好让人家拿去买个药包扎一下嘛。”
鬼面默不作声,眼里只有铁木振的他双手一撑地面,摊在地上的身子离地半尺,只见他脚尖一用力,身子横空电射而出,看得慕容明珠咋舌无语。
天哪,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还真是神奇,身子明明还没有找到平衡点,人就横空飞了出去,太神奇了。她得好好研究一下。
慕容明珠衣袖一动,随身带着的银针就要飞出去,眼前却突然掠过一道残影,残影里,依稀能看到那血色的红袍。
“啊——呃。”几不可闻的两个音节后,鬼面的身子突然停住,半空中好像泄了气的气球,噗地砸在地面上,尘土四处飞扬。
待到尘土慢慢沉淀下来,鬼面再次脸孔朝下,与大地母亲做了最亲密的接触,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动弹,更别说爬起来。
回头看时,红衣男子岿然不动地站在马旁,风吹过,他的衣角却同样‘稳重’,没有半丝飘扬。看那样子,不像是他下的手呀。
可是,这里面除了他,没有人穿着大俗的红,她几乎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动手的,就是红衣男子。
可是,为什么呢?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不能背信弃义!你们放了我!饶我一命,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眼看求助无望,铁木振再也顾不得什么老爷风范,什么面子什么脸面全都扔在脚下踩个稀巴烂,眼下,对他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铁老爷,没用的,您老人家就别白费心机了。这班人根本就不是善类,也就是您,才会笨得跟阎王做交易,您真傻。”慕容明珠慢条斯理地拍拍衣袖,踱着小碎步靠近灰头土脸的铁木振,“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他们合作,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你就敢跟人家合作,我该说您太天真,还是说您太笨呢?您居然会跟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做交易,这种跟无知没什么两样的大无畏精神,真是让我敬佩得紧呢。”
“你!慕容明珠,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跟这些壮士无冤无仇的,他们不会害我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手脚并用地往前爬,铁木振惶恐不安地揪住杨姚坚的裤腿,“壮士,求你,求你们放过我。”
“哟哟哟!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杨姚坚弹什么脏东西一样,弹开铁木振抱住他的手。
“我不懂,我不懂,明明是我们说好了的,为什么你们要对我下手?为什么?”铁木振不甘心,“就算死,你们总也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不要死得不明不白的。”
慕容明珠四十五度抬头,无语望天,“我说铁大老爷,您老真的很有趣耶,死的明白跟死得糊涂有什么差别,你又何必这么死皮赖脸地苦苦哀求他们告诉你,你越求,只会让人觉得您的丑态越可笑,您又何必呢。何不安安静静地闭上嘴,说不定这样,还能死得有点尊严。”
“你!你一个妇道人家,胡说八道什么!你给我滚一边去!”铁木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我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死的,太白楼还等着我,铁家还等着我。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的!不能!绝对不能!”
哎哎哎!
烦死了,怎么这老头这么吵,真是越听越烦心。
她就做做好心,送他一程吧。
“我说红衣哥哥,他好吵哦,你能不能让他闭嘴?”
“……”回应她的,是一片亘古不变的沉默,以及颓然倒地,再也不能呼吸的铁木振。
“红衣哥哥真好。”回眸,慕容明珠粲然一笑。
“见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