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娅缓缓地捉住他放在她脖颈上的手。
“会，一定可以。”俞允一愣，说的有些迟疑。
他亦是知道，皇上的妃子不是那么容易消名的。除非死亡。
“母妃，母妃，你不要离开允儿……”他以为他不会流泪，自小到大，他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可——
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郁妃已卧病在床有很长一段时间，太医说，她患了恶疾，无药可医。
即便皇上千叮万嘱，即便皇上下令用上最好的药材，即便皇上下了皇榜四处搜寻名医，也无济于事。
郁妃依旧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忽而清醒，忽而迷糊。
皇上整日整夜的守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人儿日渐消瘦，却毫无办法。硬是一头乌发守成了一头白发。
“皇上，求您不要为郁儿难过。”
床上的人儿清醒过来的时候，便会这么要求着。枯弱的手指，抚在那张因日夜不休而渐渐憔悴的脸庞。脸上是满足的笑容，这样就足够了。即便不爱，不曾爱过。
“爱妃，陪朕说说话。”
见女子如此，皇上亦是露出一个笑容。几天盼来这么清醒的一天，他是知足的，甚至庆幸他守在了床边，而不是听从大臣去处理国事。
郁妃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笑容，霓留前的容光焕发，就像她现在这样。
是生病以来，最美丽的容颜。
女子握着皇上的手，往身边拉着。“皇上——咳咳——臣妾想见见允儿。”
男子憔悴的脸上亦是许久以来最愉悦的笑容，对小丫头吩咐的一句，便再也不将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
郁妃挣扎着，要起身。
男子缓了缓，“爱妃多躺一下，身体才会好。”男子欲将女子按到床上，却耐不过女子的倔强。
“臣妾想坐起来。月儿，给我上妆。”
女子推了推男子，将陪嫁丫环招到床前，轻声的吩咐着。声音断续，让人不由得担心，几时这样的话就会断掉。
丫鬟看了看男子，得到应允之后，才拿了化妆盒，坐在床沿，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给她上妆。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呐！病容都无法遮住她的美丽。
黛眉需要修饰，朱唇亦需要修饰，乌发更需要修饰。那么一点一丝的妆束，让女子变得红润，消了病容一般。
男子就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里，看着女子脸上匀染上的血色。
心上突突的疼着。
她并不爱他呐！可他却爱惨了她。
不能没有她，不能呐！
“皇上，臣妾好看嘛！”
丫鬟撤走了化妆盒，床上的女子娇艳如花，虽已是中年，却仍是优雅，仍是浅润，没有人可以比拟。
“好看。”
男子再次走到床前，将女子的玉手牵在手里，缓缓的握住，就像这么多年的爱一般，他一点点的将她包围住。
不能放她离开。
“允儿也会喜欢吧！”被胭脂染红的唇，轻轻的动着。
男子点了点头。“会喜欢，允儿会记住爱妃的美丽。”
男子又吩咐了人，去招俞允过来。
“这孩子，不知道又在哪里贪玩呢！”
女子消瘦的脸庞努力旋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抽了抽手，把衣襟裹得紧一些。讨厌这样的雪天啊！太冷了。
男子没有说话，将被子紧紧的裹在女子身上，然后缓缓的将女子抱在怀里。转头命丫环拿来一床厚被子。
“皇上会带允儿很好吧！”
女子有些迟疑的问着，若不是因为她还在世，允儿的生活不知道有多凄惨。还好，有她在，还好，皇上是个守信的男子。
“会。”
男子的眼角已有泪珠溢出。
丫鬟们见此，也都撤了出去。
“唉——臣妾给皇宫抹黑了呢。”
郁妃淡淡的说着，已不再想移动身躯。
“爱妃怎么这么说，皇宫本来就不清白。再说，允儿是朕的孩子，谁敢说不是，朕第一个要了他的脑袋。”
听到这里，郁妃已是放下了一颗心。
她可以安心的走了。
允儿必会幸福。
她相信这个男子，相信他会如他所言。
嘴角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意，双眼却已经紧紧的闭了上。
“爱妃，再跟朕说说话。”
男子眼角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滴在女子的眼脸上。
他已知道女子走了，只是——他不能放她离开呐！不能看她离开。她离开了，他要怎么办？以后的日子，他该怎么办？用怎么样的心情去度过呢？
郁妃都没有教教他啊！为什么不教教他呢？
“母妃，母妃，允儿来了。母妃，您可好。”
俞允推开门，闯了进来。
都怪这场雪，和几个小厮在玩雪，堆雪人。真好玩。
他想，等雪人堆好了，母妃一定会醒过来。果真——雪人，他努力堆好了，母妃也醒过来了。他现在就带母妃去看他堆的雪人，母妃说过，她最喜欢允儿堆的雪人了。
“母妃，雪人已经堆好了，您去看看呐！”
已经到了床前，可——怎么没听到母妃的声音？母妃不是应该很高兴的说他乖嘛！为什么他听不到呢。
“母妃，母妃，您醒醒，您还没去看允儿堆的雪人呢。怎么能睡过去呢？”
他扑到床前，摇晃着床上的人儿。
被男子握着的玉手，滑了下来，没有生气。
俞允突突的退后一大截。
“母妃，母妃，你不要离开允儿……”挣扎着扑上前，摇晃着床上的人。
“允儿，你母妃已经去了。”
男子埋低头，一滴珠泪滴在俞允的手上。
俞允一愣，眼睛里满溢着泪花，使他不能真切的看到男子的面容。
去了？
不懂呐！去哪里了？
“母妃，您去哪里了？带上允儿。”捉着女子的手，俞允猛的扯着，带上他。没有了母妃，他还怎么办？
母妃常说，她是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啦！连母妃走了，他怎么办？
“没有放她出宫，真不后悔呢，可——为什么报应不是在朕身上呢？”
男子猛地从衣袖里抽出匕首，带着凄惨的笑容，将刀子没入了肚子里。“爱妃，对不起，朕不能照顾允儿了。朕亦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呐！朕只能追随爱妃而去了。”
“父皇，您……”
俞允呆立在当场。连抽泣声都没有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父皇那句“没有放她出宫”是什么意思。
俞允望着眼前的女子，猛地松开了手。“若是，若是，我无法放手呢。”
“朕的妃子，你不放手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