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经是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公司,属于那种只要经济形势稍有不利,它都会是最先倒闭的那一种。但它没有倒,甚至发展到教人难以置信的规模。而且从一间小公司,扭转成赚钱像赚水、备受媒体青睐的知名公司,这之间也不过是短短的三年时间。
以前,没有人知道“诚远”。就算听过,也很难将它放在心上。它就跟其它成千上万间中小企业一样,就算颇为赚钱,也不为人所知。但这几年它所引起的轰然回响之可怕,教那些惯常跑财经新闻的记者,纷纷跌破眼镜。
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商业杂志的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是一次赈灾物资运输中。大灾之后,它第一时间将赈灾物资运抢运进了灾区,给营运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因为我知道,人,只要有名,就有办法创造出利润。
经过我的规画,高总这个从没跟媒体打过交道的人,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便被推上最前线。
推他去上财经节目;推他接受商业采访。
他不断在电视和各种媒体上放出话,经由“诚远”运送到灾区的食品内货物,不收任何费用……。
一番操作下来,虽然最初的几个月,赔光了我最后筹集来的资金,却为“诚远”奠定了基础。“诚远”比我预期中更快的发展起来。
是的,我开始反击了!就像丰家对我出手时招招致命一样,我下手也很准。呆在“丰氏”七八年,自然是这个集团了如指掌。如果不是自家亲戚,再有能力的人也顶多干到经理就升不上去了,所以这就企业的人才很好挖。加上我多年来一手提拔,又被赶走的亲信们,“诚远”倒也做的有声有色。
一年前,我正式脱离丰家,开始自己的事业。不可否认,丰家不遗余力的对“诚远”施压,制造了不少麻烦。只是整个物流行业很大,而丰家的影响力也没那么大。交锋了几次,虽然不是件件成功,但也不是件件失败。我心里明白,要想继续发展,必须摆脱丰家的阴影,再这么与他们缠斗下去,我占不了多大便宜。
只是,我想退也要看别人会不会答应。我轻轻叹了口气,引得对面坐着的人不满的大叫。
“不用这样吧,不过是多吃了几片生鱼片,如今你也是大老板了,还这么小气?”柯姐一点也不客气,一边大啖美食,一边意思意思地抱怨着。
小气!我不禁挑眉:“你看看,光那黑鲔鱼生鱼片,你一个人就吃了三盘。看你这吃相,是不是被老公虐待,先前饿了你三天?要不进公司来帮我吧,虽然开不出高薪给你,至少不会饿着的!”
当年丰总裁赶走我的亲信,柯姐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和她老公都是本地人,她老公又是医生,两人并没有家累。所以,离开丰氏后,她就回家做家庭主妇了。这些年,我们倒是时不时见见面,请她帮我料理些日常事务什么的。今天,近中午时,她忽然跑到我的办公室找我,要求我排开所有事,陪她少奶奶去吃饭。还非要来这家超高级日本料理店,我不爱吃这些。不过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却是份难得的享受。
直吃得七分饱了,柯姐才放慢速度:“无双,你打算就这么过下去?”
“什么就这么过下去?”我笑着反问:“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别给我打哈哈!”柯姐豪爽得挥挥手,“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未来三十年,你的日子还是会这么过?”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清酒:“当然不,还是会有一些些不同。再过五年,我大概会拥有自己的豪宅。“诚远”也会变成大企业……”
“谁给你说这个。”柯姐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再也按捺不住的说出来意:“你也听说了吧,宋展宏从英国回来了,还进了一家大的投资银行。你最近不是在四处递的贷款申请吗?不如去找他,他一定肯帮你的。”
“用不着这么麻烦。”我满不在乎地微笑,“目前市场上多得是资金等着投资,到底用谁的钱,决定权在我!”
“小姐,你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柯姐看不惯我嚣张的样子,伸手过来,就要掐我的脸。
我笑着躲开正要说话,做隔断的纸门突然拉开:“柯姐,无双说的对,如今她可是赫赫有名的财神婆。人人都说她有双点石成金的手,想贷款自然有很多人捧着钱来找她合作的。”
“柯姐!你设计我!”我窥了眼来人,立刻跳了起来大叫着,眼底冒火,胸口像被什么堵得直气闷。
宋展宏,这个已经从我生命里消失了近三年的人,就这么突然重新闯了进来。
始作俑者毫不愧疚地起身,强压我坐下,口中还振振有词:“好了,不要再撒娇了!不管展宏做错了什么,晾了他三年,也够了吧。”
“撒娇!”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柯姐,一个不防备,被她按回座位。
“对!撒娇!”柯姐抓起包包,快步往外走:“明明心里惦记着人家,还装什么深沉!”
这场面真是荒谬的可笑,我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就要去追她。
“无双,我们谈谈好不好!”宋展宏一步上前,拦住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答应或拒绝。当年被出卖的怒气早就消失了,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真心爱过的那人。
“恭喜你!无双,终于实现你的抱负了!”他轻声说着,语气里透着熟悉的诚恳。
我却只是冷笑:“你不是觉得我永远无法摆脱丰家吗?”
他叹口气:“我知道那天调开你,让你很生气。可是请你相信我,我或许瞒了你一些事,但我是真的爱你,我只想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我咬咬下唇,并不想继续纠缠。但是老沉默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说些安全的话题吧。“我们公司的贷款申请,你真的想做?”
“就像你说的,如今“诚远”是炙手可热。如能做成这笔业务,也可以提高我个人的业绩。”他讲话向来简单,可是却表达得精确。
宋展宏对我微微笑着,可这笑,非常的落寞,像是有着什么无法诉诸于言语的遗憾,只能以笑泯去。
“无双,你说过我不曾真正完全了解你。可你,也不曾真正的完全了解我,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那种笑容下,向来口齿伶俐的我今日哑口无言了。
匆匆结束了午餐,回到公司。整个下午,繁忙的工作让我可以暂时不去想中午发生的事情。可回到家中,过去的一切,来势汹汹地向我涌来,我失眠了。疲惫的身体急需由睡眠得到充足的休息,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四个小时之后,我不得不坐起来面对自己失眠的事实。
抓过床头的闹钟一看,凌晨四点半了呀……
我泄愤似得抓起手机拨通了柯姐的电话,直接质问她为什么要帮宋展宏。
垂死的声音由电话那头奄奄一息的传来:“我不是帮他,我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感情的事不能想做生意一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你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早晚会害死你自己。他是做错了选择,可他的考虑也不是全没道理啊。那个下午,他要是不带走你,天知道丰家人会干出什么。说不定拐角就等着一辆车,打算将你撞进医院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如果你不要他了,就公对公谈事情。如果你还想再继前缘,相信他也不会反对。毕竟这三年,为了你,他可以宁可被人说成是同性念,也不肯再交女朋友。总之,决定权在你,是不是?我……我要睡了,别说我……不……够……朋……友……嘟……”通讯已断的声音传来,明白表示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的意思。
扔掉手机,我一夜未曾入眠,疲惫不已却了无睡意。最后只能强迫自己步入浴室中冲澡。
我这是为情所困吗?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顶着一头乱草似的头发。我不禁苦笑出声。除非不去想、不去感受,否则没有人能躲过被情绪左右的痛苦吧。
可以吗?我和宋展宏可以再继前缘吗?
我做得到吗?放弃心结,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是什么人说过的?“我努力了,不一定会成功;但如果我试都没试,绝对只有失败。”
温热的水撒在我身上,我定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乍然明白了一件事:柯姐说的对,生意场上,分毫必争的我,为什么在感情上就这般畏缩呢。我和宋展宏之间,一直是我在“接受”,被动的接受他感情的付出,我从没有主动过。既然我要摆脱过去,就应该开放心胸去接受更多一些的人与事,摆脱丰家对我的一切影响,去当一名正常人。
下定了决心,我匆匆离开浴室,拿起床上的电话,拨出那个曾经十分熟悉的号码。
“喂――”电话很快就通了,他熟悉的声音传来过来,可能是刚才梦中惊醒,略微嘶哑的带着几分性感。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说什么话都不得体。我应该想好了再打这个电话的。至少应该表现的从容优雅一些,让他觉得我已经不一样了,表现得云淡风轻,才是成熟大人的做法……
“今晚有空吗?我们谈谈贷款的事!”就在我满脑子胡思乱想时,第一句话已然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对方沉默了,我心口忐忑的厉害,赶紧补了一句:“没空就算了……”
“无双!”对方打断了我,问道:“你凌晨五点打电话来,就为了约我吃晚饭?”
“算了!另约时间吧!”我突然有些气恼起来,硬邦邦的回答。
“不如这样,我们先一起用早饭,讨论一下晚饭的问题?老地方,不见不散?”他声音涩涩的,沙沙的,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我心头一酸。
“不见不散。”放下电话,猛地自己埋在枕头下。放弃过去的心结虽然很困难,但我一定能做到。
从这一天起,日子变得不大一样,渐渐走向失控局面。当然,这个失控,指的不是与宋展宏之间的关系。我们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刚刚走出校门的时候,每天忙各自的工作,却会约在一起吃早饭,谈谈彼此的工作感受。虽然还没到热恋的地步,当也看得出,我们都很满意这么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宋展宏第一次在工作时间出现在她面前,一同出现的,还有好几份今天的报纸、杂志等等的,有放我照片的,还优先放在最上面。所以不必太仔细看,就知道这几天我有多红。
我拿起一份报纸,上头是我那难得接受商业记者采访父亲,下面有他痛心疾首原话:“虽然她是我的女儿,但她做了太多不能原谅的事,我只能大义灭亲。”
“为什么到处都有小道消息,有人说你这些年暗中亏空“丰氏”数十亿,也有人说你还在每一件开发案中大拿回扣,“丰氏”的律师团正在搜集证据,可能会对你提出控告。”宋展宏急切的追问,“你离开“丰氏”已经有一年半了吧,怎么突然掀起这么大的浪!丰家大族长是不是要对你不利?要不你出国避一阵子,等过了这阵风……”
“停!”我伸手拦住他,“我有没做错事,有什么好避的?”
我当然知道这些谣传。最近小道消息漫天飞,没人明确职责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所以大众的想象力就自由发挥,无限攀升。消息是越传越多,越传越邪。而且每一条都让我这个曾经得到很多赞誉的女强人,名声更加跌入谷底。看来他们摆明了是要破坏我的名誉,要我无法在商场上生存。
宋展宏呆呆的得看着我,脸上竟带来几分灰白,看得我心中一软。有这么个人全心全意的关系我,到也不错。我笑着挽过他的胳膊,柔声解释道:“前一段时间从你们哪儿得到了风险投资,我全用来竞标一个大项目了。这个项目多年来一直的福明运业在做。而对方有意换一家公司,所有的竞争者中,我们最有实力。这些谣言只说明丰总裁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的决心。你放心好了,我从没想和他们硬碰硬。摆出这个姿态,是想趁机跟他们做个和解。”
“你想要挟他们?”宋展宏还是表现得万分不安:“丰老爷子岂是那种轻易服软的人。”
我倒是成竹在胸,满不在乎地收拾着他带来的各种报刊,一边安慰他道:“我放弃这次竞标,丰家从此不再为难我。以后,我也尽量避开丰氏企业的核心利益。他们赢了面子,我悄悄赢个里子。皆大欢喜多好!”
宋展宏还要说什么,门外的秘书突然打内线进来:
“左小姐,丰氏总裁的电话,您要接吗?”